第132節
雁北和別人談話正常,說說笑笑的,一回應紀荷時,明顯帶點落寞。 “哦……”這么懶洋洋不甘心似的一聲。 紀荷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換臺,聽到了翹唇笑,沒回頭,只擺了擺手,讓他趕緊回去。 等雁北一走,客廳稍微空曠。 喬景良在旁邊接電話。 他身居高位,早過了指點下屬、侃侃而談的奔波年紀,現在都是底下人向他事無巨細交代,他只要點頭、搖頭即可。 一通電話,合起來不到十個字。 紀荷眼神放空。 屏幕上恰好在播放9月30日烈士紀念日的各地活動。 當放到航空博物館在秋雨綿綿下,各大團體莊嚴肅穆祭奠空軍英烈時,她眸光晃顫不止。 突然后知后覺…… 老虞那得到的消息,跨國營救;沈清給的蛛絲馬跡,明州被血洗的旅行團。 這兩者,是同一件事。因為當時對外聲稱是二十五人,可那艘船到底多少人只有政府知道。 “怎么了?”喬景良見她沒動靜,關心地端了一只果盤上來。 紀荷用手遮擋眼底的笑淚。 心里想,原來江傾來明州,不是巧合、隨意,是任務所致。 從英烈墻下相遇,不偏不倚,他肅穆的身影,就表明,從始至終,他先是一名優秀的警察。 兒女情長,彼此重逢,是身不由己的意外。 “干爸……”紀荷拿下手腕。 電視里壯烈的樂曲,令人仿佛回到去年深秋,冰冷的寒風打在身上,里里外外徹涼。 她哽聲,壓住情緒笑,“讓我去東南亞,行嗎?” 第75章 蠱 江大少有羞于見人的一天嗎? 電視里樂曲剛好暫停, 身著軍裝的瞻仰者排隊有序向英烈墻獻上菊花。 紀荷靜靜靠著沙發,單手撐在眉梢,微微遮擋一只眼里的憂傷。 露出的另半邊臉卻帶著笑。 喬景良關掉電視, 鏡片下眸光復雜,“為什么突然?” “我一直想去,從來沒停止過?!奔o荷放下手臂, 半憂傷半無所謂笑的臉瞬時整合,變成含淚笑, “我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。有我在,他至少會安全一些?!?/br> 鴻升二小姐的身份無敵。 曾經, 打算用這身份調查國際人口販賣事件。 水溶于水,渾然難分。 可被江傾攪黃, 她被逐出那條河,由他單刀赴會。 “我不允許?!眴叹傲计鹕? 快走至電梯時,忽然返回, 在沙發前站定,居高臨下問,“為什么不死心?” 紀荷暈頭轉向笑了笑, “什么不死心?” 喬景良說,“你在鴻升八年, 一直沒讓你插手國外事務還不明白嗎?” 他生氣,聲音也只是稍昂,但這一點的變化, 紀荷完全領略。 抬眸,淚光盈盈,看不清對方的臉, “我不明白你意思?!?/br> “你聰明,很多事情都在懷疑但沒有挑明?!眴叹傲夹α?,聲音苦澀,“今天爸就告訴你——你和江傾結婚,是我故意為之?!?/br> “是嗎?!奔o荷淡淡一笑,保持鎮定,“讓我猜猜怎么回事?!?/br> 從阮姐因為一個網頁而發現她要去東南亞之時,紀荷就開始懷疑,連阮姐都輕而易舉破獲她目的,那精明如喬景良呢? 這些年,他一無所知,任由她在鴻升收集情報? 甚至在喬開宇那兒都露出馬腳,找人灌她水泥;又在被抓捕后,抖落出她寫稿爆料鴻升的事…… 喬景良完全忽略。 “股東會上,提出是沙黎婷寫曝光稿的股東,是您指使的對方吧?” 喬景良默認般的一笑。 “為什么?”紀荷從沙發起身,眼底沒了淚光,全是不可置信的紅。 “您為什么呢?我又不是您女兒,這么護我的目的是什么?” “很簡單?!眴叹傲嫉穆曇?、眼神,無一不犀利。 “干女兒也是女兒。你有當調查記者的夢想,我不能折了你的夢,但明知危機四伏,就不能讓你冒險?!?/br> “你一邊縱容我小打小鬧,到關鍵時刻要去東南亞探您老底,就不愿意了?”紀荷笑,“接著想出讓江傾陪我一起?” “是?!?/br> 紀荷震驚。 “你不理解正常?!眴叹傲急谰o嘴角,轉瞬間由運籌帷幄,變為痛徹心扉、無奈嘶啞。 “很多事,你想的過于自信和天花亂墜?!甭曇艏又?,幾乎變成喊,“但我有辦法嗎?我沒有!只有讓江傾陪你?!?/br> 紀荷眸光一重,爭鋒相對,“您做了犯法的事,到頭來怪我正義,是心虛?” “不存在心虛?!眴叹傲祭潇o的嘆氣,“爸爸對你,只有愧疚?!?/br> “哪方面的愧疚?”紀荷冷笑,一邊朝廚房看,“不然讓阮姐出來,好好說道我和你的父女關系?” “阮姐一無所知?!眴叹傲寄抗饩季?,哀嘆,“孩子……爸只是不想讓你冒險。江傾是警察,而你只是一名記者?!?/br> “我知道了……”紀荷唇瓣顫抖著,淚流滿面。他連江傾是警察這件事都一清二楚。 面對她不可置信、質疑的淚眼,喬景良好心般安慰,“爸先知道你為人,后才了解江傾,人以群分,你喜歡的男人最起碼是和你一樣有理想、有信仰的人?!?/br> 喬景良讓她不要傷心。 鴻升在東南亞的事業錯綜復雜,牽扯一條黑暗的國際產業鏈。 這條產業鏈以泰國為中轉站,各路黑金與商品在此交易,接著發往全世界各地。 “我相信江傾會將你想要的東西,拍出來送給你?!眴叹傲紘@,“甚至,你想要,爸爸可以親自送給你,關于失蹤人口進入東南亞、在泰國又分往世界各地的線路圖,你想要什么我都給?!?/br> “不要說得這么好聽?!奔o荷哭泣,“你要給早給了?!?/br> 喬景良嘆息。 早給,父女緣分早斷了。 這幾年是偷來的時光。 此刻,讓她不要哭,伸手順她被淚沾濕的發,然后拉她手去廚房,“晚飯你沒有多吃,現在一定餓了?!?/br> 到了廚房,驚嚇在一邊的阮姐見到兩人來,立即如夢初醒,結結巴巴,“先先生……小姐……” “休息去吧?!眴叹傲紝⑷舜虬l。 阮姐瞅了紀荷一眼,惴惴不安的離去。 喬景良動手煮面條,“孕婦得少食多餐?!?/br> 紀荷靠著料理臺,默默垂淚。 喬景良很快煮完面條,灑下香蔥,用骨瓷碗盛上擺在她面前。 紀荷被迫在料理臺前坐下。 一口一口,吃得仿佛是中藥。 前一段時間她孕吐,對多數食物提不起興趣,晚上又餓醒,喬景良會起來給她親自煮,煮了許多種,最后這種雞絲面最適合她口味。 那時候兩人還在惺惺作態,紀荷會笑著感謝,跟他撒嬌。 喬景良卻是由衷的高興,還問過,和她養父手藝比起來如何。 她常說小時候沒多余零嘴吃,而吃養父做的面條就是世上第一等美味。 喬景良聽了明顯吃醋,在做了幾次后,鼓起勇氣問她,和養父手藝比如何。 紀荷誠實,卻也夾著故意,說還是養父的好吃。 喬景良氣笑,說,那自己只有多加練習。 “怎么樣?”此刻,笑問她,“有進步嗎?” 在深秋的夜里,喬景良穿一件白襯衣打底,外罩一件灰色羊絨衫。 羊絨衫看起來做工不佳,領口稍微有點歪,不過喬景良精瘦俊朗,上了年紀仍然像酒一樣散發歲月的沉香。 紀荷悶著頭,不愿看自己今年春天送給他的生日禮物,由于第一次織衣,她技術差勁,這樣的東西被他珍視般的,天還沒涼透就迫不及待拿出來套上。 愛意洶涌,令她沉重。 “一般……”良久,紀荷顫聲回應。 “太可惜了?!眴叹傲夹σ饩徛针x,她低著頭沒看見。 喬景良倏地又發笑,挺開懷,對待子女,做父母的沒有計較的時候,“不要懷疑自己,縱使所有人都以愛為名,阻止你去東南亞,但你仍然沒有錯。時刻記得,你是有遠大理想的人,為自己驕傲?!?/br> 紀荷食不下咽,握著筷子的手卻始終沒有放下。 頭垂著,似乎連碗里有幾根面條都細心的數出來。 喬景良諄諄教導,“對江傾,寬容一點。男人容易霸道,爸不能說他錯了。站在他立場,這趟基本有去無回……” 話音猛地一轉,幾乎沒留下任何容她思考傷心的余地,笑安撫,“等他回來,你們好好過日子,有件事爸要傳授你,就是對待男人不能傾盡所有的信任、愛護。古代皇帝論功行賞,都是循序漸進,慢慢來,如果一開始就奮不顧身,你余生該拿什么給他?” 慢一點。 愛意洶涌過頭,要么耗盡了自己,要么另一方遍體鱗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