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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凌捏一捏我的臉,笑道:瞧你著矯qíng樣子,還說浣碧呢。 浣碧撇一撇嘴,撐不住笑道:皇上和小姐小兩口打qíng罵俏,拉上奴婢做什么呢。 玄凌心qíng大悅,隨手摘下手上一枚玉扳指擲到浣碧手里,拊掌大笑:被你主子調教得越來越會說話了小兩口?說得好,朕喜歡。 浣碧忙欠身謝恩,奴婢謝皇上的賞。說罷知趣,旋身出去了。 玄凌與我并肩躺著,聽說你今日去了玉照宮?那么大的日頭去那里做什么,也不怕忌諱,中了暑氣更不好了。 我輕笑道:臣妾又不是主月的娘娘,怕什么危月燕沖月的忌諱。我依著玄凌的胳膊躺著,絞著衣帶低低道:臣妾不過是推己及人,徐婕妤和臣妾一樣懷著身孕,臣妾安坐在柔儀殿里,她就被禁足傷心,想想心里也老大不忍的。 玄凌撫著我的手,道:宮里的妃嬪見了她禁足都避之不及,唯有你還敢往里闖。 我偏一偏頭,掩唇笑道:徐meimei年輕,又懷著身孕,自然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了。臣妾不過是代皇上去瞧她罷了,左說右說都說是奉了皇上的意思去看望的,也好叫徐meimei寬心,好好為皇上生下位白白胖胖的皇子來。我拈了顆櫻桃放到玄凌口中,認真了神氣道:說句實話,皇上當真不掛心徐meimei么? 玄凌攬了我的肩,眼中盡是笑意,朕總說你善解人意,所以朕也對你說句實話,燕宜入宮四年,朕與她的qíng分當真是不多,若說掛心她,不如說是掛心子嗣。 我沉默片刻,即便覺得齒冷,也明白是實qíng,于是道:不論為了什么都好,臣妾不過是替皇上傳個心意罷了。說罷,自己也心氣消沉了,只轉身望著窗欞上的雕花出神。 玄凌扳過我的身子,道:朕曉得你多心了。你和燕宜怎么能相提并論?朕與你是什么qíng分,如今你也懷著孩子,朕心里是把你看得和孩子一樣重的。 我嗤一聲輕笑,舉了團扇作勢拍了一下,皇上總是這樣甜言蜜語哄人開心。我微微凝神,欽天監說到星相是危月燕沖月,皇上不能不顧慮著太后和皇后,只是若是等太后和皇后大安了,皇上也該惦記著給徐婕妤禁足,臣妾瞧她面色不好,怕是多思傷身。 玄凌一聽,不由作色道:一群糊涂東西!雖是禁足,可朕也不許缺她什么,太醫也日日叫看著,怎么還是這樣呢? 我婉聲道:太醫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心,女兒家的心思還是要皇上多體貼著才好,何況徐婕妤又有著身孕。 玄凌閉著眼枕臂而臥,隨聲道:朕何嘗不想多體貼她,可是她見了朕多是安靜。剛開始還覺得她溫柔靜默,可久了朕也覺得無趣得緊。說她是文靜吧也文靜過了頭,同樣飽讀詩書,怎么她不及你解語花一般。 我含笑道:徐婕妤自有徐婕妤的好處,皇上久久就知道了。如今還是給徐婕妤安胎要緊。我想一想,道:今日臣妾去的時候給徐婕妤帶了東西,說是皇上給挑的,臣妾瞧著婕妤很高興。如今她禁足,皇上雖不方便去瞧她,左右賞賜點什么也是好的。 玄凌溫和看我,笑道:你很喜歡她? 我撲著六菱紗扇,細潔的扇面映著我和靜的笑容,才見過一面,哪里說得上喜歡不喜歡,只是徐婕妤xing子安靜,且和臣妾都有著身孕,難免投緣些。 玄凌想一想,如你所愿就是。說著喚李長,叫小尤收拾些徐婕妤素日愛吃的給送去,平日里往玉照宮多送些東西。 李長應聲去了,我揚聲喚槿汐:去取冰碗來。 玄凌攬著我笑道:朕的莞妃當真是小氣到家了,朕來了這么一大會兒功夫了,才想起來要給朕一碗冰碗消暑。 我一下一下撲著扇子,笑嘻嘻道:臣妾一片心意呢,皇上竟這樣說臣妾。方才皇上一頭大汗進來,若冷冷的一碗冰碗下去,涼快是涼快了,也要鬧肚子,所以慪皇上說了會子話才叫進冰碗。 玄凌舀了一口冰碗含著,斜眼看我道:你這里的冰碗也總比別人哪里甜些。 我撇嘴笑道:皇上自己心甜罷了,非去夸那冰碗做什么?左不過是些家常東西。 可貴便在家常二字,太鄭重了總不是一家子的樣子。玄凌的衣擺隨意翻著,湊近我耳邊悄聲道:朕今晚就留在柔儀殿里,等著更甜的。 我臉生紅暈,啐了一口道:大白天的,皇上就愛拿臣妾取笑。我正一正神色,皇上忘了太醫的囑咐了么?臣妾胎像不穩只得靜養,恕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。我見玄凌微有沮喪之色,搖著他的手道:皇上可要做位好父皇呢。 玄凌摩娑著我的臉頰,憐惜道:你好好養著吧。說罷在窗欞上扣了三扣。 扣指三下是叫翻牌子的意思,進來的是敬事房的總領內監徐進良,躬身托著覆蓋絳紅色綢緞的鎏金云龍托盤,上面擱著數十枚柏木綠頭腰牌。玄凌順手翻了福嬪的牌子,笑道:朕久久不見她了,和你用過晚膳再去。 我笑如花,輕聲道:好。 用過晚膳送了玄凌出去,我揚一揚臉,示意槿汐請李長過來。 果然過了約摸半個時辰時分,李長進來恭敬道:娘娘有何吩咐? 我拈了一枚縷金香藥吃了,方笑道:給李公公看座。 李長忙道了聲不敢,又道:皇上在福嬪小主宮里歇下了,奴才才能過來,娘娘恕罪。 我笑道:哪里能不體諒公公的難處呢,公公能抽空過來就好。我又道:這縷金香藥做得好,也拿一碟子給李公公嘗新。見他坐了,方含笑道:也沒什么要緊的事,只是想跟公公打聽下徐婕妤的事。 李長笑得瞇了眼,婕妤小主也是個有福的,有了龍胎。只是她的福氣怎么能跟娘娘比呢。 不過是一句尋常的奉承話,卻有著一個積年老宮人的jīng明與含蓄,我低頭一笑,公公有話不妨直說,何必與本宮打啞謎呢。說著回頭吩咐花宜,公公一路奔波,想是還沒吃飯,去叫小廚房下個魚面來。 魚面要取云夢澤的青魚燙熟,剔骨去皮留ròu斬如泥,和在面粉里揉透了,切成面條煮熟,再澆上清jī湯,是極費事的一道菜。我這樣說,便是要留李長詳談了。 李長自然明白,笑道:又叫娘娘費心了。他搬了小杌子在我跟前坐下,道:婕妤小主其實并不十分當寵,這個娘娘看敬事房的檔就知道了。入宮幾年若說寵愛憐惜,也實在不多。 我指著桌上的縷金香藥向小允子道:吃絮了,去換個酸酸的姜絲梅來。方才慢慢道出自己的疑問:徐婕妤雖然不是傾國傾城,但也是可以入眼的,至少與從前歿了的曹琴默不相上下。又頗有詠絮之才(2),本宮瞧著能詩能對,對皇上也頗用心,怎么皇上會不甚寵愛呢? 李長短短嘆了一聲,道:再用心,皇上看不見又有什么辦法?徐婕妤工于織繡,為皇上做了不少衣衫鞋襪。說句實話,有安貴嬪的繡工在,這些年來能送到皇上手里的幾乎就沒有,即便有那一兩件,無人留心收拾,不過轉眼就尋不著了。徐婕妤初入宮時不過是才人,皇上寵幸了一回之后進了貴人,連個封號也沒給。這樣一忘就是一年多,后來皇上因五石散之事病重,徐婕妤還是婉儀,跪在通明殿為皇上整日整夜的祈福,人都虛脫得不成樣子了,可是知qíng能做主的人不報上去,皇上又如何知道。 知qíng能做主的人我微微沉吟。 李長不動聲色,道:皇后忙于為皇上憂心后來還是太后為皇上身體復原歡喜那檔上,敬妃與惠貴嬪婉轉提了提,太后才叫升了容華。后來皇上隱約聽說了,對徐婕妤頗為憐惜,雖然常去空翠堂坐坐,可若說寵幸也是斷斷續續的,這龍胎也是機緣巧合。 我輕嘆了一聲,緩緩道:她也不容易。本宮今日去瞧她,怕是因為禁足的事心思重,神色就不大好。 李長臉上的皺紋長年累月笑成了形狀,總是笑眉笑眼地看不清真實的表qíng,所以奴才說徐婕妤的福氣抵不過娘娘厚重。 我笑:厚重不厚重本宮是不曉得,只是如有公公襄助,那必定是不會薄了去的。 言畢,槿汐上來道:魚面已經做好了。 我看一眼槿汐,向李長道:本宮也乏了,公公請去外間吃碗面。 槿汐點頭道:娘娘歇著吧,奴婢陪公公去就是了。 我微笑,也好,你們幾日沒見,自然有好些體己話要說,去吧。 李長正要告退出去,忽見他的徒弟小廈子行了禮進來,低低叫了一聲,師傅便垂手老實站著。 因今日是小廈子給玄凌上夜,李長微一蹙眉,斥道:什么事鬼鬼祟祟的,娘娘面前有什么說不得的。 小廈子看我一眼,慌忙低了頭,道:皇上本在福嬪小主那里歇下了,誰知祥嬪那里鬧將起來,說祥嬪因著yīn氣重夢魘,所以請了皇上過去。 李長苦笑道:多少年了,還是這個樣子。 福嬪、祥嬪、祺嬪與歿了的瑞嬪俱為當年平定汝南王時的功臣之后,同日入宮為貴人,皆住在從前華妃的宓秀宮中。自瑞嬪自縊、祺嬪遷出之后,只余祥嬪與福嬪二人還住在宓秀宮中。祥嬪xing子張揚,因著福嬪憨厚老實,她爭寵爭不過旁人,卻敢搶福嬪的恩寵。每每玄凌宿在福嬪寢殿時,便想盡法子把皇帝請走。而她偏偏容貌比福嬪美,xing子更伶俐些,所以玄凌難免加以偏愛。 我垂下眼簾,道:本宮離宮前祥嬪就這個樣子,怎么這些年脾氣一點不改么? 李長道:也是福嬪小主太老實了。一個宮里住著,也不肯撕破臉,更是不肯向外人道出苦處,由著祥嬪小主胡鬧了這些年。 我以手支頤,定定道:皇后和敬妃也不管管么? 李長低頭道:敬妃娘娘其實敬妃娘娘這些年只是空有個協理六宮的名義,內里是什么也說不上話。而皇后左不過是兩個不太得寵的嬪妃鬧著,不痛不癢申斥兩句也就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