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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淡淡出神,只是一笑帶過,皇后的字是好的,只是太過端正反而失了韻致。 于是笑盈盈對太后道:皇后的字很好呢,可以雙手同書。 太后只是淡漠一笑,靜靜望著殿角獨自開放的臘梅,手中一顆一顆捻著佛珠,慢里斯條道:梅花香自苦寒來。再好的字也要花功夫下去慢慢地練出來,絕不是一朝一夕所得?;屎竺咳站氉窒碌墓Ψ虿簧?。 我忽地憶起去皇后宮中請安時,她的書案上堆著厚厚一迭書寫過的宣紙,我只是吃驚:這樣多,皇后寫了多久才寫好? 剪秋道:娘娘這幾日寫得不多,這是花了三日所寫的。 我暗暗吃驚,不再言語?;屎蟛⒉坏眯璧膶櫺?,看來長日寂寂,不過是以練字打發時光。 太后道:甄婕妤的底子是不錯。她微闔的雙目微微睜開,似笑非笑道:只是自承寵以來恐怕已經很少動筆了吧。 我不覺面紅耳赤,聲音低如蚊訥,臣妾慚愧。 然而太后卻溫和笑了,年輕的時候哪能靜得下xing子來好好寫字,皇上寵愛你難免喜歡你陪著,疏忽了寫字也不算什么?;噬舷矚g不喜歡,原不在字好不好上計較。 太后待我不錯,然而這一番話上,我對太后的敬畏更甚。有時玄凌來我宮中留宿,我也擇一個機會婉轉勸他多臨幸皇后,他只是駭笑,朕的嬛嬛這樣大方。 我只好道:皇后是一國之母,皇上也不能太冷落了。 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,這日早起去給皇后請安,甫進宮門便聽見西殿暖閣內笑語聲不斷,滿面含笑的進去,先行了禮,皇后笑道:你們今兒竟是約好了的不成,來的時候都差不多。 我這才瞧見下皇后座下東首椅子上坐著華妃,西首椅子上卻是馮淑儀,各自下手都坐著一溜嬪妃。陵容體態裊娜嬌怯,在花團錦簇中格外柔弱,各自都見了禮,我笑道:今兒倒真是巧。說著向前執了陵容的手問:時氣總不太好,你的身子可好些了? 陵容道:多謝jiejie掛念,好的多了話猶未完,連接著咳嗽了兩聲,轉過臉去擤一擤鼻子,方不好意思笑道:叫jiejie見笑了,不過是風寒,竟拖延了那么久也不見好。她說話時鼻音頗重,聲音已經不如往日清婉動聽。 為著感染了風寒,陵容已有大半月不曾為玄凌侍寢,倒是淳兒,心直口快的單純吸引了玄凌不少目光。 淳兒笑嘻嘻道:甄jiejie只顧著看安jiejie,也不理我,我也是你的meimei呀。 我不由笑道:是。你自然是我的meimei,在座何嘗不都是姐妹呢。好meimei,恕了jiejie這一遭吧。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。 淳兒拉著衣袖比給我看,道:我近日又胖啦,jiejie你瞧,新歲時才做的的衣裳,如今袖口就緊了。 我忍著笑,掰著手指頭道:是啊。早膳是兩碗紅稻米粥、三個焦圈糖包;午膳是燉得爛熟的肥jī肥鴨子;還不到晚膳又用了點心;晚膳的時候要不是我拉著你,恐怕那碗火腿燉肘子全下你肚子去了,饒是這樣還嚷著餓,又吃了宵夜。我極力忍著笑得發酸的腮幫子,道:不是怕吃不起,只是你那肚子撐得越發滾圓了。 淳兒起先還怔怔聽著,及至我一一歷數了她的吃食,方才醒悟過來,羞紅了臉跺腳道:jiejie越發愛笑話我了。低下頭羞赧地瞧著自己身上那件桃紅織金飛花的錦袍道:不過jiejie說的是,我可不能再這樣吃了,皇上說我的衣裳每兩個月就要新做,不是高了,就是胖了。我還真羨慕安jiejie的樣子,總是清瘦的。 皇后笑道:胖些有什么要緊,皇上不嫌棄你就是了。你安jiejie怕是還羨慕你能吃得下呢。說著看陵容道:身子這樣清癯總不太好,平時吃著藥也要注意調理才是。 正說著話,一旁含笑聽著的恬貴人眉頭一皺,扭過頭去用帕子捂住嘴gān嘔了幾下。眾人都是一愣,皇后忙問道:怎么了?可是早膳吃了不gān凈的東西?還是身子大不舒服? 恬貴人忙站起來,未說話臉卻先紅了起來。只見恬貴人身邊的宮女笑嘻嘻地回道:貴人小主不是吃壞了東西,是有喜了 話音未落,恬貴人忙斥道:不許混說! 我的心忽地一沉,只是愕然。這樣猝不及防的聽聞,回首看著皇后,皇后也是一驚,旋即笑逐顏開道:好,好!這是大喜事,該向皇上賀喜了。 我心中大震,轉瞬已經冷靜地站了起來,面帶喜色,說道:臣妾等也向皇后娘娘賀喜。轉頭又對恬貴人含笑道:恬meimei大喜。 我這一語,似乎驚醒了眾人,也不得不起身道喜,眾人紛紛相賀。然而,在這突兀的歡笑聲中,各人又不免思慮各自的心思。 恬貴人微微一震,知道是因為上次眉莊的緣故,含羞點點頭,道:太醫院兩位太醫都來瞧過了。說著略停了一停,冷冷一笑道:meimei不是那起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的人,有就是有,無就是無,皇嗣的事怎可作假。說著轉臉向我道:婕妤jiejie你說是不是? 我心頭大惱,知道她出語諷刺眉莊,只礙著她是有身子的人,地位今非昔比,只好忍耐著,微微一笑道:的確呢。果然是meimei好福氣,不過三五日間就有喜了。 身邊的淳兒哧的一笑,旁人也覺了出來,嫉妒恬貴人懷孕的大有人在,聽了此話無不省悟過來玄凌對恬貴人的qíng分極淡,雖然初入宮時頗得玄凌寵愛,但恬貴人因寵索要無度,甚至與同時入宮的劉良媛三番五次的起了爭執,因而不過月余就已失寵,位分也一直駐留在貴人的位子上,自她失寵后,玄凌對她的召幸統共也只有五六次。 然而我心頭一酸,她不過是這樣五六次就有了身孕,而我占了不少恩寵,卻至今日也無一點動靜,不能不說是福薄命舛。 出了殿,清冷的陽光從天空傾下,或濃或淡投she在地面的殘雪之上,卻沒有把它融化,反而好似在雪面上慢慢地凝結了一層水晶。驟然從溫暖的殿閣中出來,冷風迎面一撲,竟像是被刀子生冷的一刮,穿著的襖子領上鑲有一圈軟軟的風毛,風一chuī,那銀灰色長毛就微微拂動到臉頰上,平日覺得溫軟,今朝卻只覺得刺癢難耐。 槿汐扶住我的手正要上軟轎,身后曹婕妤嬌軟一笑,仿若七月間的烈日,明媚而又隱約透著迫人的灼熱,jiejie愚鈍,有一事要相詢于meimei。 我明知她不好說出什么好話來,然而只得耐心道:jiejie問便是。 曹婕妤身上隱隱浮動蜜合香的氣味,舉手投足皆是溫文雅致,她以輕緩的氣息問道:jiejie真是為meimei惋惜,皇上這么寵愛meimei,meimei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,怎么今日還沒有有孕的動靜呢?她低眉柔柔道:恬貴人有孕,皇上今后怕是會多多在她身上留心,meimei有空了也該調理一下自己身子。 我我胸中一涼,心中發恨,轉眼瞥見立于曹婕妤身邊的華妃面帶譏諷冷笑,一時怔了一怔。本來以為華妃與曹婕妤之間因為溫儀帝姬而有了嫌隙,如今瞧著卻是半分嫌隙也沒有的樣子,倒叫我不得其解。 來不及好好理清她們之間的糾結,已經被刺傷自尊,冷冷道:皇上關懷恬貴人本是qíng理中事。meimei有空自會調理身子,jiejie也要好好調理溫儀帝姬的身子才是,帝姬千金之體可不能有什么閃失啊。說著回視華妃,行了一禮恭敬道:曹婕妤剛才言語冒犯娘娘,嬪妾替jiejie向娘娘謝罪,娘娘別見怪才好啊。 華妃一愣,什么? 我微笑,鄭重其事道:曹jiejie適才說嬪妾所承雨露最多卻無身孕,這話不是借著meimei的事有損娘娘么,多年來嬪妃之中,究竟還是娘娘雨露最多啊。是而向娘娘請罪。 曹婕妤驚惶之下已覺失言,不由驚恐地望一眼華妃,qiáng自鎮靜微笑。華妃微微變色,卻是忍耐不語,只呵呵冷笑兩聲,似乎是自問,又像是問我,本宮沒有身孕么? 曹婕妤聽華妃語氣不好,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子,華妃用力將她的手一甩,大聲道:有孕又怎樣,無孕又怎樣?天命若顧我,必將賜我一子。天命若不眷顧,不過也得一女罷了,聊勝于無而已。說著目光凌厲掃過曹婕妤面龐。 曹婕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終究沒有再說話。 我靜靜道:娘娘說得有理。有無子息,得寵終歸是得寵,就算母憑子貴,也要看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。說罷不yù再和她們多言,拂袖而去。 次日,欣喜的玄凌便下旨晉恬貴人杜氏為從五品良媛,并在宮中舉行筵席慶賀。 杜良媛的身孕并未為宮廷帶來多少祥瑞,初時節,一場嚴重的時疫在宮中蔓延開來,此癥由感不正之氣而開始,最初始于服雜役的低等宮女內監,開始只是頭痛,發熱,接著頸腫,發頤閉塞,一人之病,染及一室,一室之病,染及一宮。宮中開始遍燃艾葉驅疫,一時間人人自危。 注釋: (1)、唐代韋續對衛夫人書的贊譽 后宮-甄嬛傳Ⅱ 第四十九章 時疫(上) 太后與皇后、諸妃的焚香禱告并沒有獲得上天的憐憫,太醫院的救治也是杯水車薪,解不了燃眉之急,被時疫感染的人越來越多,死去敵人也越來越多。玄凌焦急之下,身子也漸漸瘦下去。 棠梨宮中焚燒的名貴香料一時絕跡,到處彌漫著艾葉和蒼術焚燒時的糙藥嗆薄的氣味,宮門前永巷中遍灑濃烈的燒酒,再后來連食醋也被放置在宮殿的各個角落煮沸驅疫。 然而不幸的是,禁足于存jú堂的眉莊也感染了可怕的時疫。 當我趕到馮淑儀的昀昭殿時,馮淑儀已經十分焦急,拉著我的手坐下道:昨日還好好的,今早芳若來報,說是吃下去的東西全嘔了出來,人也燒得厲害,到了午間就開始說胡話了。 我驚問:太醫呢?去請了太醫沒有? 馮淑儀搖頭道:沈常在被禁足本就受盡冷落,時疫又易感染,這個節骨眼上哪個太醫敢來救治?我已經命人去請了三四趟,竟然沒有一個人過來,你說如何是好? 芳若急得不知怎么才好,聲音已經帶了哭腔:奴婢已經盡力了,本想去求皇上,可是他們說皇上有事,誰也不見;太后、皇后和幾位娘娘都在通明殿祈福,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