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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是謝侯官邸鬧了鬼。而這頭鬼,比起旁的鬼,特別些。 它不怕道士。 年屆七十的謝老侯被鬼鬧得沒辦法,在都城徽城八面墻上貼了公文,誰能除去這頭鬼,奉送一半家財。 于是,像捅了馬蜂窩,拜訪的能人異士絡繹不絕。諸侯都來了好幾撥人,眼瞅著這小鬼存在感不容小覷,指不定謝侯一半家財能穩固了大昭江山,也能改頭換面。大家心里門清。 鄭王一黨來過,江南侯一黨也來過,謝侯冷哼,不除了鬼,腸子絞成沙,心肝開出花,也甭想拿走一個子兒,管他天皇老子還是王侯貴胄。 什么,您問當今的謝侯底氣從哪兒來?有錢的沒他有權,有權的沒他兵多,兵多的沒他底蘊厚,底蘊厚的沒他姻親廣。單單謝侯爺的姑母輩,有好些就做了皇妃、王妃,分布在各國,哪國的小崽子見他不得尊稱一句表舅? 是以,不過明路,連天子都不能qiáng著來。 對壘兩陣的諸侯為了軍需急得撓墻,可也奈何他不得。 說來也有趣,這鬼來得十分蹊蹺。 那會兒,中北戰場如火如荼,大昭明珠耐cao耐磨,一個當幾個上將使,今日江南侯陳qíng天子,又流了淚,表了忠心,明日鄭王太妃老人家就被鄭王攙扶著祭了祖。你方唱罷我登場,謝侯年紀大了,愛看熱鬧,專門派了探子去前線瞄著,兩方誰得誰失他都樂。 他二十郎當歲的時候,皇子并同王子們都已十分爭氣了,出使征戰殺敵使yīn招,談笑自若,哪個不是一把好手,可這一輩的宗室王子除了成覺同鄭王世子顯了名,其他的都還是巢中雛、糙中蛋,被王老子呵護嬌養得過分,謝侯十分看不慣。 他這一日同老仆謝由聊得興起,抱起一壺茶水便罵道:說起來倒是羞提,先帝不知道地下抹不抹淚兒,得虧老子無子嗣,否則生個七八個也是被這群成姓guī兒子坑的命。只打場仗,花架子忒多,拉起老娘、兒子做筏子,又流淚又陳qíng的,算他娘的什么能耐,傳出四海,還不叫那幫夷族笑掉牙。 謝由腦門大大的,像個壽星公,牙掉了不少,說起話來有些漏風。他小時候當書童背書包,大一點擋女人擋男人擋一切好色之徒,再大一點,戰場背人一跑十八里。跟了一個不安分的主兒,謝由一輩子愣是沒閑住,臨老了,天天還要陪著主子說古。他的侯爺打小有個毛病,記xing不大好,什么事兒都不大過腦子,前兒見過的人今兒就不記得長相了,譬如他說年輕時的某某某,謝侯回應,啊,是他啊,他gān過什么什么什么,謝由就犯迷糊,那不是誰誰誰嗎,不是某某某啊,誰誰誰年輕的時候怎么怎么樣了,謝侯就打岔,怎么怎么樣的不是叉叉叉嗎,謝由就 謝侯打小就這么沒心沒肺地長成了一副傾國傾城的模樣,先侯爺暗地里也說過,得虧是個兒子,若是個郡主,真真要成禍水了。 可這個禍水,娶了三個妻子,卻一輩子無嗣。 謝由覺得他主子哪哪兒都好,就這點值得遺憾一下,您生了,也許有公子們在,他們就不這樣兒了呢。 謝侯二十歲一把尖槍挑了四國叛亂,天子大悅,曾侯上封侯,與秦將軍秦戟并稱十三槍。秦戟是十全十美的十,謝小侯是三槍艷冠天下的三槍。 有了十三槍,大昭足足太平了五十年。 我老了,秦戟死了,先師云相也于二十年前羽化,眼瞧著他們走到今天這步田地,眨眼間就亂了。謝侯啜了口綠松羅,說話的時候,松弛的眼角耷拉著,看不出笑還是沒笑。 誰說不是呢?可是秦帥好歹有個小太子為后,您和云相就可惜了。謝由這老頭說話漏風。 小太子一條命保住保不住還難說;這在外忽閃幾年,少小離家,成不成得才又是一說;圣意如何,到底想不想讓他回去,仍是未知。算一算,他今年二十有三,身在天室,恐怕子女已經成群,可如今莫說子嗣,連身家都難保。謝侯嘆氣。 謝由也嘆氣,是啊,先皇后多乖巧啊,小時候隨她父親來徽城,我馱著她逛街,予她買果子,她就給我唱了一路兒歌,彎著眼睛,衫子gāngān凈凈的,十分可愛。我還想著您要是有個世子,先皇后做個江東的王妃也是使得的。誰料她竟 謝侯咕咚了一大口茶,點了點紅漆木桌,道:這就是債。他們祖孫三代欠了成家了,得還。像謝家這頭兒欠的還完了,這不就解脫了。百年之后,謝家不背個賣主求榮的名聲,也算我們這十五代人沒白白為他們家流血盡忠。 除了您和我,難不成誰還能知道了?謝由覺得主子心思太重。該死的都死完了,一把渣子摻huáng土,還有誰來翻舊賬呢? 守好老樓里的謝侯掀了掀眼角,眼睛渾濁蒼老,他想jiāo代些什么,夕陽照不到的墻角,卻緩緩出現了一道暗黑的影,拉得長長的,是個人模樣。霧氣中,黑影一揖到底,困擾道:我在此處已經好些日子。敢問兩位老人家,此處是何地? 謝由本來還剩兩顆牙,這一嚇,全嚇掉了,老頭兒傷心極了。 后來,就請了一撥又一撥道士。初始還好,一個個搖著鈴,念著經,一時似是除了那鬼,確鑿不見影了??蛇^了一會兒,鬼又悠悠鉆出來了敢問老者,此處為何處? 之后,無人能制。 而后,徽城,卻來了一大一小兩個人。 大的眉眼十分清淡,話少沉靜,小的眼圈兒黑,下巴尖,話多粗糙。大的個子極高,極挺拔,小的卻似有什么病,肚子圓滾滾的,眼瞧著四五歲了,卻只有兩塊炊餅摞起來這么高。 噢,應是個侏儒。 扶蘇。 做什么? 他們看我。 嗯。 還有呢? 讓他們看。 相公。 嗯。 我害羞,看得我不好意思了。 你且歇歇,歇歇腳,也歇歇嘴。 哦。 那炊餅小人兒一時本是笑容可掬,卻忽然鼓起腮幫,小臉憋得通紅,半晌不呼吸,卻似是縮了水,變成了一塊炊餅大小。 一雙修長如白玉雕成的手伸了過來。小人兒跳到了那雙手上。其中一只手抿抿小人兒跑得太歡快而亂掉的頭發,然后把他送到了寬大的藍袖中。 眾人都看呆了,笑道:變戲法兒的! 小人兒從藍袖中露出個小腦袋,尖尖的下巴,包子一般的發髻,生得十分可愛,卻嘿嘿一笑道:不是變戲法兒的,我是大妖怪,姓大名妖怪。 大爺大娘笑得更歡了,許久,街道上的人安靜了,不知誰尖叫了一嗓子妖怪啊啊啊啊,所有的人都驚嚇了起來,一時間jī飛狗跳,連滾帶爬,有些撞到葫蘆皮、冬瓜皮、甜瓜皮上,滾得更快更遠。 小人兒縮回腦袋,訕訕道:凡人沒趣兒極了,是吧,扶蘇? 扶蘇默默從口袋中掏出些果仁送入袖中,奚山君抱著啃,滴了口水吐了皮,一向愛潔的扶蘇只是無奈,自打他媳婦兒發現了袖口這么一個冬暖夏涼的好去處,就沒怎么出來過。 謝侯要分發家產這事兒挺轟動的,連在山上養猴子的夫婦都聽說了。奚山君一想,哎喲,這真是huáng鼠láng餓了半路有人送jī來,便滾了滾,滾進扶蘇袖子里,道:相公,走,天上掉錢了哩。 晏二恰巧也在此處上任,扶蘇隔世,與他三年未見,頗為掛念。他斟酌一番,映著燭光,在投宿的民棧寫了封信。 剛起了頭,身后炊餅小人兒已鼾聲如雷。扶蘇掖了掖被褥,瞧那小人兒額頭光潔,像個浮出水面半遮面的湯圓。他低頭輕輕撫了撫她的額,有些不自覺地緩頰笑了。 那書信又寫了幾句,卻一陣涼風襲來,chuī得紙頁隱隱yù飛。窗外有一簇薔薇,開得還很嬌艷,花枝搖曳的時候,遙遙地,便瞧見四個夜叉模樣的鬼在半空中抬著藤轎,映著圓月便如下臺階,緩緩來了。 轎上是個黑衣的青年。 他下了轎,就趴在薔薇花旁,蒼白的臉上帶了些笑,咳嗽道:兄長來了。 扶蘇思念他,也笑。他想起了他原諒了奚山君的緣故。他問她:若我不去,你竟真教二弟死嗎? 扶蘇記得奚山君的回答,她看著他,像是看著一個不通世故的大馬猴,她說:我去了,我一直都在。 月亮是橘huáng色的,掛在天上,就那樣暖洋洋的。扶蘇看著晏二,又轉身,有些茫然地找著奚山君的身影,可g榻上空dàngdàng的。他咽了口唾沫,轉過身,小小的炊餅人已跳到了黑衣儒生蒼白的手背上。 那個儒生啊,便與小人兒四目相對,一個垂目嚴肅古板卻天xing純凈,一個抬眼滿腹計算而笑容天真。 薔薇花初綻的甜軟香氣就在三人之間小心翼翼蔓延。 小人兒笑眼彎彎,散亂的鬢發被夜風chuī起。她抬頭問儒生:三年不見,可還吃ròu,可曾下棋,可有想我,二哥? 可有想我,二哥? 扶蘇撕了榜,走到了謝侯官邸。 謝侯是個很直接的人,本侯沒有仇人,親人也多是壽終正寢,什么恩怨qíng仇,一概不要問我,那些道士皆問過,我不認得那鬼。 晏二蹙眉,斟酌了一會兒,道:那可有人生前惦念你?而后,死了不得安息的? 奚山君從扶蘇的藍袖中探出腦袋,直接道:他想問女人。 老奴謝由呵呵笑了,那可多了??稍奂液顮斠回炇莻€灑脫xing子,少年時雖有一些風流韻事,卻只是頑皮好鬧,并未辜負過什么姑娘。待到大了,xing子收了,益發謹慎了。家中王妃早逝,侯爺又是癡qíng人,姬妾都未曾納過。 扶蘇問道:我聽聞侯爺曾有三位王妃。 謝侯蒼老的面龐沒有一絲反應,謝由咳了咳道:咱家侯爺的后兩位王妃都沒活過過門,原配的王妃是先齊國郡主成泠。 晏二掐指估摸,簡潔道:先齊國的運數倒是十分坎坷。 老齊國封疆開闊,傳了四世,斷在扶蘇祖父真宗時?,F下的齊國被扶蘇的幾個小叔父瓜分,泱泱大國分成了五六個小國,稍大一些的那個喚瑯琊。 謝由瞅了一眼謝侯,有些舉棋不定,謝侯卻抬眼問扶蘇:你是成家的哪一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