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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與影,明與暗,沈墨瞳緩步走在青磚鋪成的宮巷里,宛若穿過一場陸離而驚心的夢境,腳下是清冷的根底,半身是溫暖的陽光,正如同這幽宮中軟禁著的主人,極歡嘩里的極沒落,極尊貴下的極悲愴。 一扇掉漆的朱門,吱呀呀地緩緩打開,引路的小太監躬身道,葉夫人,請。 沈墨瞳繞過屏風,進了院子。院子還算寬敞,宮殿也很齊整,院子西南角長著一株正開花的樹,一只麻雀叫著,從一個枝椏跳到另一個枝椏。 偌大的庭院,靜悄悄的,空無一人。沈墨瞳四下打量,喚道,jiejie? 也沒有人應聲。沈墨瞳微微一笑,便靜立著等。 大約有一炷香的功夫,一個小宮女低眉斂首地出來,走到沈墨瞳身邊行了一禮道,沈姑娘,請。 沈墨瞳隨著走進去,進了內室,沈雪顏一身縞素,倚坐在桌旁,正素手弄茶。 小宮女躬身退下,沈雪顏如舊弄茶,熱氣氤氳,水入杯中的聲音,細而流暢,又單調。 屋內焚著香,玫瑰百合的味道很清幽雅致。 沈雪顏程序森然,老僧入定般地弄茶,始終未曾抬頭看沈墨瞳一眼,也未發一言,讓沈墨瞳坐下。 陽光落不進屋來,只斜照著窗紙,半金半亮著??杉幢闳绱?,沈墨瞳還是很清晰地看見沈雪顏美麗的臉,帶上了歲月滄桑常年棄置的孤冷與戾氣,便不由得想起,當年她初選太子妃時,那一臉青歡盛的艷色與容光。 想來,她也不過二十歲,姣美的容顏尚來不及老去,卻帶上了蒼深憔悴的痕跡,如完美優雅的細瓷,橫上了蜿蜒猙獰的裂隙,瀕臨毀損,不堪一擊。 茶水的熱氣蒸散而開,如同一條浩淼長波的天河,橫亙在她們姐妹之間,誰也無法先啟齒。沈墨瞳是著繡花白衣,珍珠耳環碧玉鐲,只能算是素雅,但沈雪顏是重孝的縞素,白花花坐在那里,極為怨戾地提醒著,不久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案。 沈墨瞳最終走過去,自己在沈雪顏的對面坐下。她面前的茶已滿,沈雪顏將茶壺離手,端起茶杯,并不飲,也不抬頭,只是說,我是該,恭賀meimei新婚大喜嗎! 她的聲音,既恨且冷,有一種破冰般的輕薄與譏誚。沈雪顏說著話,突抬起頭來,映著那一身的縞素,她的目光如條盤身昂首的蛇,幽冷而怨毒。 含著冷笑,她凌厲地盯著沈墨瞳,怒斥道,你還有臉來見我!你害死我全家,你還有臉來見我! 沈墨瞳扣著杯沿,淺笑著,柔聲道,jiejie既不想見我,又何必,叫我來? 沈雪顏哼了一聲,冷傲笑著,我總得見一見,那害了我全家慘死的禍害,如今出息成什么樣了??? 沈墨瞳道,jiejie既視我為害死全家的仇讎,成什么樣,又何必管? 沈雪顏卻不再做聲,只低頭望著手中的杯子,沉默著。屋里一時靜,便仿似能聽得見,光yīn流轉易逝的聲音。 突然笑了笑,沈雪顏如同醉了一般,邊笑邊罵道,你為什么那么傻??!竟然妄圖攀附燕王,咱們家被糟蹋了一個女兒還不夠,你還上趕著再往上湊!皇家便沒一個是好男人,糟蹋了我一個還不夠嗎!我的教訓在前面擺著還不夠嗎! 她的聲音雖恨雖厲,但總算帶了點親qíng的溫度。沈墨瞳眼一熱,低聲道,jiejie 沈雪顏頓住,重復道,jiejie?她迷茫地望了沈墨瞳一眼,說道,是啊,jiejie,她的淚突然泉涌下來,站起身很是凄厲地狠聲道,你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,還有臉喚我jiejie!爹娘和哥哥都沒有了,你哪來的jiejie! 沈墨瞳垂下頭,沒吭聲。沈雪顏踉蹌了一步,怔愣了半晌,話音又突而柔和起來,帶著種低啞的蒼老,問道,他娶了你,對你好么? 沈墨瞳保持著低頭的姿勢,停了半晌,說道,他對我很好。 哼,沈雪顏冷笑道,我沈家如花似玉的女兒,一個嫁給了囚徒罪犯,常年不見人,一個嫁給個治不活的病秧子,守一輩子活寡,有什么好,到底哪里好! 沈墨瞳沒說話。沈雪顏突然伸手抬起她的臉,直愣愣打量著,說道,墨瞳兒出落得這么漂亮,你會說話,也不傻,為什么要把你嫁給個有今天沒明天的病秧子!欺負我沈家沒有人了!說了她一頓,手頓時松開,目光稍許渙散,撫著桌子悲愴道,是,我沈家沒有人了,沒人了,全死光了 沈墨瞳心下大慟,站起身一把抓著她的手,喚道,姐!沈雪顏望著她,低聲哭著呢喃道,我們家被殺光了,沒有人了,我前天才知道消息,他們連孝也不讓你守,就把你嫁給了要死不活的病秧子!我們的家沒了,我還指望著,哥哥立下軍功,讓他們也對我好一點, 沈雪顏大哭道,爹娘老邁,卻受這無妄之災!聽說我們沈家滿門jī犬不留,墨瞳兒你,你好大的本事,讓沈家滿門,jī犬不留??! 沈墨瞳潸然落下淚來,悲慟地扭過臉去。兩個人哭了半晌,日已huáng昏,屋內漸幽暗,沈雪顏靜了聲,說道,你也別哭了,我們見面,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,過不了多久,你就要走了,這也是我們,最后一次見面了。 沈墨瞳擦了淚坐下。沈雪顏將已涼的茶倒掉,換上熱茶,遞給沈墨瞳道,喝杯茶吧,幽宮冷寂,茶不好,墨瞳兒別嫌棄。 沈墨瞳恭順地雙手接過來,應了聲是。 杯沾唇邊,沈墨瞳突頓住。她拿下杯子,目光望著淺碧微huáng的茶水,聲音極為冷靜淡定。 jiejie,要殺了我。 她說完,將手中茶輕而優雅地倒在了地上。 第二十八章 恩怨 沈雪顏煞白著臉,見鬼似地望著她。窗外夕陽的艷色,映進屋,變成極為柔淡的粉紅,沁著沈墨瞳的身上白衣,肩后墨發,腕上碧玉。 她抬眸淺笑,眸子深如墨,清如水。沈墨瞳道,我娘,是南越傳承擎天索的嫡公主,在這世上最熟悉最擅長的事,便是識毒用毒。 沈雪顏駭然向后一瑟縮,沈墨瞳道,你知道,我娘在和親的路上,是怎么遭人陷害,中毒被卸去內力的嗎? 極度的震驚與恐懼,讓沈雪顏瞪大了眼睛,張著嘴不可思議地望著她。沈墨瞳道,他們讓我娘的堂妹,如今的雪貴妃,身中劇毒一線垂危,我娘良善,為了救她,不惜用嘴吸毒危及自身,而后,他們斬斷所有的解藥,沈墨瞳頓住,把目光靜靜地落在沈雪顏身上,半晌,繼續道,嚴刑拷打,bī問擎天索的下落。我娘不招,他們遂,將她投入虎láng的軍營,日夜荼毒,妄圖bī她就范,沈墨瞳的目光一濕,人卻笑了,爹的大軍攻占王城,救了她,把她帶回了家。她總是低著頭,溫順,謙恭,心懷愧疚與世無爭,她不會爭風,不敢專寵,將自己貶到塵埃里還覺得自己是個賊,偷走了屬于別人的幸福。 沈雪顏啊地一聲,將桌上的茶杯茶壺盡數掃落,站起來指著沈墨瞳叫道,你胡說!就是她用盡狐媚,勾走了爹的魂!奪走了我娘的寵愛!還有你,生就一副伶俐乖巧的樣子,在爹的心目中,除了你和你娘,誰是他的孩子,誰是他的妻子! 沈墨瞳一笑道,男人薄幸,何苦怪一個苦命的女人!你說爹迷戀我娘的顏色,那你可知道,我娘若有心做正妻,以她用毒神不知鬼不覺的本事,你娘,能活得過幾日? 沈雪顏灰白著臉,不可置信地直搖頭。沈墨瞳道,她沒那么做,反讓你娘聯合雪貴妃將她害死。爹征戰沙場,見慣殺戮荼毒手足反目,唯一絆住他的便是我娘的那點溫柔良善,你說他貪圖美色,那誰又能知道,他愛慕的,除了我娘的美色,便沒有心xing么? 沈雪顏直后退,口中嚷道,你胡說!胡說! 一個人,不能以心地xingqíng留住男人,便借口別人的美色,沈墨瞳挑唇一笑,反問道,后來我娘死了,沒有她的狐媚美色了,爹為何十年如一日,一步也不進你娘的房間,他為何再沒納新寵美妾呢! 沈雪顏扯著脖子大叫道,你胡說!我們一家人妻賢子孝,生活得好好的,都是因為你娘,那個狐貍jīng闖進來,弄得家不像家不說,還帶著滔天大禍,來得不gān凈!我娘殺她沒有錯!她那樣的身份,不除掉她,豈不是后患無窮!怪只怪我娘心軟,我哥糊涂,竟然斬糙不除根,留下你這個禍端!果然怎么樣,就因為你,我的家沒了,沈家jī犬不留,被滅門了!滅門了! 沈墨瞳垂眸,半晌不語,最后輕嘆道,是我的錯??墒谴箦e已成,我們的親人皆已歸于huáng土,剩下我們,又何必骨ròu相殘。 沈雪顏切齒道,誰和你是骨ròu!你從來都是我的仇人!你害死了我的爹娘兄長,害得整個沈家斷子絕孫灰飛煙滅!你該死!該死!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,抽你的筋,扒你的皮! 沈墨瞳卻在咒罵聲中灑然一笑,說道,這么多年了,你還是這樣子,從來都沒有變。我從小便是你們口中的罪孽,可一個人的愧疚,自卑,積得深了久了,是會反噬的,自bào自棄毫不在乎。若是我的親人都嫌棄我,冷落我,擠兌我,羞rǔ我,乃至傷害我要殺了我,那么我的一切罪,有什么不可贖,不能寬恕呢?沈墨瞳回頭望著沈雪顏,對她說,從你訂婚太子妃,風得意高高在上,將我推落湖中要殺了我的時候,一切罪,我便都已經自我救贖!自己的親jiejie都要殺我,那我什么不能gān,有什么不可以gān?燕王親近我,我為何便不能親近他!只許我的仇人貴妃太子妃的當著,我,便不能嗎! 因為她的質問太過鏗鏘,bī視的眼神太過雪亮,沈雪顏下意識驚悚地退了一步,半天沒講出話來。沈墨瞳嘲弄地一笑,側過頭去,便是沈家因我,家破人亡,便是我生來孽障,存之不祥,便是我害人不淺,錯無可恕,但是我也絕不,絕不束手就擒引頸就戮!我絕不像你,做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,你以為我死了,你還能活?你為何要與我同歸于盡,幫著他們稱心如意趕盡殺絕! 沈雪顏顫抖著切齒道,因為我只恨你!我只恨你! 沈墨瞳昂然道,那你便恨吧,我不怕你恨!便是這世上的所有人,都厭棄我,唾罵我,便是世上所有的人,都側目詛咒,便是千夫所指,走投無路,便是我該下十八層地獄歷經千百萬億劫永世不得超生,便是如火如荼死到臨頭,只要還一息尚存,我便絕不自棄!全家人因我而死又如何,忤逆君王又怎樣,我便是偏要活!我還要活出光,活出熱,活盡隱忍,活出痛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