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月風華 第230節
實際上龜城大獄的控制權在一名隊正的手里,死翼騎兵百人為一隊,設隊正一名。 奪取都尉府之后,那名隊正便領著數十名部下駐守這里,也得到蔡安宜的指使,呂思遠作為說客,勸說韓雨農等人投靠李駝,是以呂思遠有自由出入的權力。 呂思遠額頭微微冒冷汗,回頭看了一眼。 他身后那人,當然是秦逍。 秦逍卻是鎮定自如,走上前來,伸出一只手,五指張開,掌心中赫然是一顆骰子。 呂思遠皺起眉頭,倒是那名守兵拿起骰子看了一眼,臉色微變,迅速將骰子放回秦逍手中,爾后極為敬畏地深深一禮,恭敬道:“稍候!”并不多話,轉身進了門去。 呂思遠看著秦逍手中的那顆骰子,有些詫異。 他實在不明白,那騎兵為何見到小小一顆骰子,態度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,想看看這骰子到底有什么蹊蹺,秦逍卻已經握緊了手。 秦逍一顆心也踏實下來。 這顆骰子,當然非同一般。 這是當初賭神溫不道在監牢里面送給秦逍的禮物。 當時尚在監牢里的溫不道猜到自己的義兄弟喬樂山已經背叛自己,便將這顆骰子送給秦逍,甚至告知如果出現不測,可以帶著這顆骰子前往雞鳴街的棺材鋪找棺材鋪掌柜。 秦逍當時發現這顆骰子每一面都是刻著五點,十分古怪,和普通的骰子完全不同,心下奇怪。 但今時今日,他當然已經知道這顆骰子大不簡單。 如今控制龜城的就是雞鳴街棺材鋪老板蔡安宜,秦逍自然知道那位棺材鋪的老板定是潛伏在城中的探子,背后的勢力便是李駝那伙人,此人與溫不道關系密切。 他也知道,死翼騎兵都稱呼溫不道為“五哥”,而骰子上剛好都是五點,也便是說,這顆骰子很可能就是證明溫不道身份的信物。 溫不道在死翼騎兵中很有地位,秦逍要營救韓雨農,但對方看守極為森嚴,他尋思著是否可以利用這顆骰子做些文章,無論成與不成,都要試一試。 此刻見到對方看到骰子后,態度立變,便知道對方真的認出了骰子。 片刻之后,便見一人匆匆而來,呂思遠認出正是駐守都尉府的那名隊正,拱手笑道:“龐隊正,我……!” 那龐隊正甚至看都沒看呂思遠一眼,走到秦逍面前,也不說話,只是拱拱手,秦曉在此間骰子亮出來,龐隊正小心拿起,仔細看了看,放回秦逍手中,恭敬道:“是五哥派你來的?” 秦逍輕聲道:“你可知道,韓雨農曾是黑羽夜鴉?” 龐隊正吃了一驚,秦逍繼續道:“皇子起兵,長生軍很可能會出關,黑羽夜鴉對長生軍的情況了如指掌,所以我奉了五哥之令,前來審訊韓雨農?!?/br> “原來如此?!鼻劐袙伋鲰n雨農讓人意想不到的身份,這讓龐隊正深信不疑,這才看向呂思遠,呂思遠忙道:“我是奉了蔡大人之令,陪同這位兄弟一起前來審訊?!?/br> 龐隊正忙道:“兩位請!” 一路上雖然守衛森嚴,卻是無人敢攔阻,順利進了乙字監,到得一處牢房外面,透過木柵欄,秦逍便瞧見韓雨農盤膝坐在牢房內,雖然衣衫凌亂,但身板挺直,依然保持著軍人的氣質。 他四肢都是拷上了鐵鐐,龐隊正示意獄卒打開牢門,秦逍向呂思遠使了個眼色,呂思遠只能先進去,秦逍跟在后面進去后,邊上有獄卒已經送了兩把椅子進去。 獄卒退下后,龐隊正卻還站在牢門外,并無離開。 韓雨農抬了一下眼皮子,瞧見是呂思遠,眼中劃過一絲不屑,并不說話。 秦逍近一年沒有看到韓雨農,此時再見,心下有些激動,但面上卻是鎮定如常,在椅子上坐下,面對韓雨農,卻是將蒙著口鼻的黑巾扯下來,咳嗽一聲,淡淡道:“你是韓雨農?” 韓雨農赫然抬頭,見到秦逍面孔,心下一驚,但韓都尉是久經陣仗之人,雖然驚詫于秦逍忽然出現在面前,但面上卻還是顯得很鎮定,壓住自己心頭的吃驚,冷冷道:“你是誰?” “我們已經查到,你本是黑羽將軍麾下的夜鴉,奉命前來西陵潛伏?!鼻劐幸槐菊浀溃骸伴L生軍是黑羽將軍的嫡系,你對長生軍應該十分了解?!?/br> “那又如何?”韓雨農一時不知秦逍意欲何為,卻還是非常機敏地配合秦逍演戲。 秦逍淡淡笑道:“長生軍的將領都有誰,他們性情如何,有什么嗜好,長生軍最擅長的戰法是什么,這些你應該都很清楚。今日前來,是希望韓都尉能將這些情報提供給我們,只要你幫助我們,我們可以立刻將你釋放出去?!?/br> 韓雨農哈哈笑道:“你們前來,就是為了此事?看來只能讓你們白跑一趟,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們一個字?” 秦逍嘆道:“難道你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?” “我若怕死,早就想你們俯首乞憐了,又何必等到今天?!表n雨農冷冷道:“還不快滾?!?/br> 秦逍扭頭看向呂思遠,呂思遠立刻站起身,走到牢門前,道:“拿鞭子來?!?/br> 龐隊正取了鞭子遞給呂思遠,呂思遠上前沒頭沒腦向韓雨農抽打過去,韓雨農卻似乎習以為常,動也不動,呂思遠在韓雨農肩頭抽了幾鞭子,這才停下手。 “韓都尉,你知道,我們有很多刑罰?!鼻劐械溃骸澳憧偛幌胱屛覀冊谀闵砩隙荚囈槐??!?/br> 韓雨農冷哼一聲,并不言語。 秦逍站起身來,重新蒙住口鼻,轉身走到牢門前,道:“龐隊正,你派兩個人跟我們一起,押送韓雨農前往郡守府?!?/br> 龐隊正疑惑道:“送往郡守府?這牢房里有很多刑具,要不要……?” “帶到郡守府,讓蔡大人和我們一起審?!眳嗡歼h在旁立刻道:“臨來的時候,蔡大人吩咐過,要是這家伙執迷不悟,就讓我們帶回郡守府,那里有的是辦法對付他?!?/br> 龐隊正見秦逍一雙眼睛正看著自己,終是拱手道:“是?!?/br> “對了,原來那位杜鴻盛是否也在這里?”秦逍問道:“此人對京都的事情應該知道一些,一起帶上?!?/br> 龐隊正也沒有猶豫,當下吩咐人將杜鴻盛和韓雨農押出牢房,又派了四名騎兵跟隨護衛。 秦逍帶著幾人出了大牢,從大獄側門出去,到了馬車邊上,直接將韓雨農和杜鴻盛塞進車廂內,這車廂內頗為空闊,四五人在其中也不會太過擁擠。 等韓雨農二人進去之后,秦逍又要了鐐銬的鑰匙,這才和呂思遠進了車廂內,戴著斗笠的車夫一抖馬韁繩,催馬救走,四名死翼騎兵騎馬跟在后面保護。 秦逍掀開車窗簾子,對著龐隊正揮了揮手,龐隊正卻是和幾名部下躬身行禮,十分謙恭。 第359章 君子報仇一年不晚 馬車走在冷清的街道上,四名死翼騎兵隨在后面,忽聽得車廂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,馬車也瞬間停下來。 四名騎兵都是詫異,便停的車里有人叫道:“快來,他……他要死了?!?/br> 騎兵互相看了看,那聲音十分慌張,一時間不知馬車里到底發生什么,兩名騎兵翻身下馬,快步到了前面的車轅頭,一人跳上車轅頭,另一人跟在邊上。 車廂內嘔吐的聲音沒有停止,一名騎兵掀開車簾子,里面昏暗一片,只見到人影閃動,身體湊進去,還沒問出口,一件利器猛地刺過來,騎兵甚至沒有反應,便已經被刺穿了喉嚨。 后面那名騎兵看出情況不對,探手握住刀柄,還沒拔刀,便感覺后背一陣刺疼,還沒發出聲音,車夫已經從后面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。 騎兵拼力扭動身體,但那車夫力大如牛,一只手捂住他嘴巴,另一只手握著一把匕首,刺入騎兵背部后,又迅速拔出,再次刺入,速度快極,瞬間便已經在此人背后刺了五六刀。 后面兩名騎兵被車廂擋著,看不清楚前面到底發生什么,但死翼騎兵本就機敏,依稀聽到前面的動靜,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,忽遞了一個眼色,卻也不猶豫,都是拔刀在手,同時催馬,一左一右繞過車廂,到了車轅頭這邊,還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什么,車轅頭兩道身影同時向兩邊撲出,宛若兩頭餓狼一般。 騎兵都是大驚失色,抬刀欲砍,但這兩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,達到還沒舉起,兩人都被撲下馬來,落馬在地,隨即喉嚨已經被掐住。 兩名騎兵奮力掙扎,但掐住喉嚨的兩手如同鐵箍一般,迅速收縮,呼吸不得,氣力很快便消失,片刻之間便都沒了氣息。 趕車的車夫自然是宇文承朝,確定已經掐死騎兵,這才起身,回頭去看另一邊,那邊秦逍也已經掐死另一人,秦逍這才輕聲道:“都尉,可以了?!?/br> 車廂內,韓雨農已經竄出來,他手腳鐵鐐都已經被打開,并不廢話,坐在車轅頭,兜轉馬頭,馬車往回走了一小段路,邊上就有一條昏暗的巷子,他直接將馬車趕入巷子里,宇文承朝和秦逍各自扛起一具尸首,迅速進入了巷子內。 杜鴻盛也已經從車廂內出來,拱手道:“多謝救命之恩,我……1” “杜大人,先別多說了?!鼻劐辛⒖痰溃骸摆s緊換上他們的衣服,不要耽擱,此地不宜久留,我們要迅速出城?!?/br> 杜鴻盛明白過來,急忙點頭。 韓雨農從車上拖下另外兩名騎兵的尸首,除了秦逍,其他三人都是拔下死翼騎兵的盔甲,各自穿戴。 呂思遠從車中下來,走到秦逍邊上,看著那幾具尸首只覺得后背發毛,小心翼翼道:“秦……秦逍,咱們都說好了,我幫你救出……救出韓都尉,你要將解藥給我,說話……說話不能不算?!?/br> “趕緊換上盔甲?!鼻劐心樕涞骸斑€沒有出城,事情沒有辦完?!?/br> 呂思遠急道:“我也要換?難道……我也要跟著出城?” “那是自然?!鼻劐械溃骸皡未笕?,別耽誤時間,越早出城,你也就越早得到解藥,耽誤時間,害得可是你自己?!?/br> 呂思遠沒有辦法,只能自己過去兩手發顫拔下了衣甲,也自己換上,死翼騎兵外出的時候,都會戴上面罩,四人戴上面罩后,又將尸首全都塞進車廂里,這條街本就冷清,這條小巷子更是偏僻,天亮之前,這輛馬車應該不會被發現。 死翼騎兵的身材都很健壯,幾人之中,唯有秦逍的身材偏瘦,穿上死翼騎兵的甲胄自然是不合身,所以并無換甲胄,而是讓呂思遠換上。 秦逍見幾人都穿戴好,也不廢話,蒙上口鼻,這才過去用魚腸刺割斷了拴馬的繩子,將拉車駿馬身上的套頭取下,翻身上馬,出了巷子。 死翼騎兵雖然都已經被殺,但四匹馬卻都還在,剩下的四人剛好一人一匹,各自上馬,徑自向龜城南門去。 子時時分,趕到了南門,城門緊閉,守門的兵士是蔡安宜從死翼騎兵中調來的人,瞧見深更半夜有幾名騎兵過來,守城的兵士立刻警覺地按住刀柄,又有兩人迎上前來,等看清楚來騎裝扮,這才放心。 “深更半夜,是要出城?”一人問道。 秦逍也不多言,再次亮出了骰子,淡淡道:“奉命辦事!” 一名騎兵接過骰子看了一眼,立時肅然,回身道:“開城門!” 便有人迅速打開城門,那人將骰子換給秦逍,秦逍收起,等到城門打開,一抖馬韁繩,領著幾人迅速出城,一路奔馳,只跑出十幾里地,這才放緩馬速,回身再向城池方向望過去,夜色之中,卻已經看不清楚。 出城比預想的還要順利,秦逍終于松了口氣,心下對溫不道倒是有了一絲感激之心。 若果不是有溫不道當初送的骰子,要營救韓雨農自然是困難無比,想要在半夜出城,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。 “秦逍,你們安全了?!眳嗡歼h叫道:“你把解藥給我,我……我不能再和你們走了?!?/br> 秦逍轉過身,笑道:“呂大人,我看你還是和我們一起走位好。韓都尉和杜大人從牢里被救出來,這事兒你都參與其中,天一亮,蔡安宜發現是你從中搞鬼,而且還被殺死了四名部下,你這條命也是保不住?!?/br> “都是你害的?!眳嗡歼h怒道:“秦逍,你別廢話,將解藥給我?!?/br> “我哪里有什么解藥,你吞下的毒藥,也不過是我們再藥鋪里隨便買的藥丸,沒有毒,你放心好了?!鼻劐谐断潞诮?,“呂大人,我聽說你和你相好的風流快活時,吹噓在監牢里面折磨韓都尉和杜大人,此事是真是假?” 呂思遠也已經摘下臉上的面罩,聽秦逍忽然提到這茬,頓時額頭冒冷汗,扭頭去看,邊上三人穿戴一樣,也不知道誰是誰,但三人面具下的眼睛都是看著自己,眼神不善。 “除此之外,我還想起一件舊事了?!鼻劐袊@道:“胡屠戶一家被燒死,案發過后,你帶人調查現場,誰都看出來他們是被人謀害后燒了房舍,可是你卻一口咬定他們一家是因為失火被燒死,敢問大人,你是不是收了甄家的銀子,顛倒是非,讓胡屠戶一家死不瞑目?” 呂思遠已經感覺氣氛不對,背心出汗,勉強笑道:“秦逍,你……你說話算話,可不能……可不能過河拆橋,要不是我,今天你們都出不了城,我……我也算是將功補過……!”想到什么,急道:“你說過不會傷害我,說話不能出爾反爾?!?/br> “他說過,我沒說過?!庇钗某谐曇繇懫穑骸澳銕臀覀兂龀?,回城之后,蔡安宜也饒不了你,既然如此,我就幫你忙,讓你下去向胡屠戶一家賠罪?!痹捖晞偮?,手中的刀已經舉起,沒等呂思遠喊叫出聲,刀光閃過,已經將呂思遠的腦袋砍了下來。 除了杜鴻盛身體一震,其他人都是鎮定自若,秦逍看著呂思遠尸首從馬背上滾落下去,腦袋在地上滾了幾下,嘆道:“大公子,胡屠戶一家是好人,要上天,這狗東西要下地獄,死了之后,也見不到胡屠戶一家,賠不了罪?!?/br> “那是我草率了?!庇钗某谐行┻z憾,收起刀。 韓雨農和杜鴻盛也摘下了面具,露出面龐,看也不看呂思遠,韓雨農神色凝重,問道:“秦逍,將軍那邊發生何事?” 秦逍神情黯然下來,宇文承朝取下面罩,丟在地上,神色慚愧,道:“樊子期和白靜齋等人密謀多年,找到一個所謂的皇家血脈李駝,打出恢復李唐的旗號,在除夕夜,設下陷阱,謀害了將軍?!?/br> 韓雨農和杜鴻盛都是臉色大變。 宇文承朝當下將李駝叛亂的前后事情大概說了一下,韓雨農雙拳握起,目齜懼裂,杜鴻盛也是憤怒至極,又問道:“那就是說,將軍收編的西陵三騎,如今都被樊家控制?” “正是?!鼻劐械溃骸胺堑欠?,宇文郡奉甘府城也被李駝的人里應外合奪取,如今西陵三郡,都已經落入了李駝之手。他們為此事謀劃了多年,在各地都潛伏了他們的人?!?/br> 杜鴻盛微微頷首。 甄郡龜城就是在敵人的里應外合之下,一夜之間就被奪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