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月風華 第229節
秦逍并沒有在木頭巷耽擱,離開木頭巷,到了一處暗巷里,巷內空無一人,秦逍靠墻坐下。 寒夜凄冷,巷內一片漆黑,甚至有些陰森可怖。 好一陣子過后,巷口出現一道人影,沖著巷內吹了一聲輕哨,秦逍立刻起身,迎上前去,抬手揮了揮,那身影迅速進入暗巷,靠近秦逍道:“打聽到了?!闭怯钗某谐?。 “什么情況?” “都尉府遭襲之后,大部分人都戰死,不過韓雨農沒死?!庇钗某谐溃骸澳阏f的沒錯,消息最靈通的地方,就是樂坊。前幾天一個叫呂思遠的官員在樂坊玩樂,那里有他一個相好的,姓呂的在床上什么話都對她說,我只給了那女人五兩銀子,她什么都說了。韓都尉與甄郡郡守都被關進了都尉府的大獄之中,呂思遠還在他相好的面前顯擺,說親手拿鞭子抽打了他二人,說什么以前這兩人都踩在他頭頂上,他隱忍多年,終于有出惡氣的機會?!?/br> 秦逍冷笑道:“呂思遠是龜城刑曹曹官,一肚子壞水,看來他已經投靠了叛逆?!?/br> “城中有不少官員和世家大族都投靠了蔡安宜?!庇钗某谐抗饫渚?,淡淡道:“都是些貪生怕死之徒?!?/br> 秦逍淡淡笑道:“生死之間,大多數人寧可無恥的活著,真正站著的又能有幾人?”微一沉吟,才問道:“大公子,那女人可說是關押在什么地方?” “那倒沒說?!庇钗某谐瘬u頭道:“為以防萬一,我沒有一直追問,很多事情只是誘導她說出來,否則如果她察覺我一直在追問,很可能會心存懷疑,轉過頭便將咱們賣了,到時候會更麻煩?!?/br>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也是老江湖,這種事情干的自然是滴水不漏,不會讓一個樂姬生出疑心。 “都尉府大獄,分為甲乙丙三處,位置不同?!鼻劐械溃骸捌鋵嵓鬃直O的守衛一直最為薄弱,倒是另外兩處守衛森嚴,想要進入大牢也不容易。如果是關在甲字監,咱們還有機會潛入營救,我對那里熟悉無比,知道漏洞所在,可以躲過守衛潛入進去,可是韓都尉如果是被關在另外兩處,就不是那么容易了?!?/br> “都尉府有叛軍的駐軍?!庇钗某谐溃骸坝腥俣嗪盟酪眚T兵參與奪取龜城,這隊兵馬看來是要駐守此處,其中有五六十號人駐守在都尉府,韓都尉他們被關押其中,那些死翼騎兵定然是嚴加看守,想要營救,困難重重?!?/br> 秦逍點點頭:“關押在甲字監,我兩人就能把事兒辦了。否則你我兩人的力量太弱,不能輕舉妄動?!蔽⒁怀烈?,忽然笑道:“不過有一人倒可以幫我們的忙?!?/br> “你是說……呂思遠?”宇文承朝立刻明白過來。 “僅憑呂思遠還沒有用?!鼻劐刑鹗?,手心中放著一只骰子:“還要靠它一起幫忙!” 第357章 太監圓房 天下大部分人希望身處太平盛世之中,除了少數的野心家。 野心家期盼在亂世中翻云覆雨,成為亂世英雄,又或者梟雄。 但是對呂思遠這種人來說,無論是亂世還是盛世,他都有生存下去的辦法,又或者說,在生與死之間需要選擇的話,他會不惜一切選擇生路,而這也是大部分人的選擇。 龜城被蔡安宜控制之后,呂思遠第一時間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,跪在郡守府外,投靠了蔡安宜。 而蔡安宜對這種人似乎用的得心應手,既然是刑部曹官,就將龜城大獄交給了他。 沒有立刻處置韓雨農,只因為就在龜城的蔡安宜知道,韓雨農是一個人才,在沒有李駝那邊的命令之前,他沒有輕易處死韓雨農,甚至想過若能招攬韓雨農為李駝所用,當然是一件美事。 雖然知道可能性極低,但世間本就有許多不可能的事化為可能。 相較于龜城大獄關押的人,蔡安宜更重要的事情是收攬甄郡的世家豪族,讓他們歸順李駝,要想在西陵站穩腳跟,沒有大大小小西陵豪族的支持,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。 所以他需要接觸這些世家族長,恩威并用,甚至要與他們談論某些條件,讓世家豪族覺得跟隨李駝將是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,雙方各取其利,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。 奪取西陵是籌化了很多年的事情。 制定這個計劃的樊子期和白靜齋,也絕對都屬于思慮周密之輩,不但很早就制定了奪取西陵的復雜計劃,而且在控制西陵之后將要做什么,也都有精心的謀劃和準備。 古語有云,打江山容易,坐江山難。 想要將西陵完全掌控在手中,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極高明的手腕。 呂思遠是甄郡本地人,也是甄郡的世家之一,擔任刑曹曹官有些年頭,蔡安宜收納呂思遠,甚至將龜城大獄交給他,本身就是對甄郡世家的一種示好。 他自然不會在意呂思遠有沒有才干,也不會在意他的人品如何,只要呂思遠是世家子弟,只要能讓甄郡世家從呂思遠身上看到李駝的態度,蔡安宜的目的就已經達到。 呂思遠自然也明白蔡安宜的心思。 都尉府沒有了,那么甄郡的刑名就等若是掌握在刑曹之手,這對呂思遠來說,當然是夢寐以求的事情。 多年以來,由于都尉府的存在,刑曹在甄郡幾乎被人遺忘,如果不是因為出身西陵世家,背后有甄家的支持,呂思遠這位刑曹曹官和看大門的沒什么區別。 此番都尉府這顆眼中釘被拔去,自己又得到蔡安宜的任用,這讓呂思遠興奮至今,飽滿的精力,即使在大獄之中用來踐踏韓雨農和杜鴻盛,卻依然綽綽有余,所以將剩余的精力放在樂坊歌姬身上,那是再好不過。 今天是元宵節,陪著家人用過晚飯,呂思遠以公務為由,離家前往樂坊要與自己的相好相見。 為此呂思遠還專門準備了上好的胭脂水粉。 呂曹官也算是個謹慎的人,他雖然時常流連樂坊青樓,但卻做的很隱秘,并不敢讓家中知道,即使到了樂坊,也會從側門而入,迅速進入樂坊的房間,不讓太多人看到。 所以即使前往樂坊的路徑,他也盡可能選擇僻靜之所,畢竟他這輛頗有些張揚的馬車很容易被人認出來。 每次出門上了馬車,呂曹官都會在車廂內閉目靜養,到了這個年紀,他很在意養生,沒有好身體,那是干什么都不成的。 正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的呂思遠忽然覺得車子忽然停下來,以往馬車停下,也就說明到了樂坊側門,車夫會掀開車簾子,自己便迅速下車進入樂坊,而馬車便會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停下等候。 只是今日馬車雖然停了下來,但車夫遲遲沒有掀開車簾子,這讓呂思遠趕到了一絲不安。 他掀開車窗簾子,馬車停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。 蔡安宜奪取龜城,雖然對百姓秋毫無犯,百姓們也一如往常地生活,但畢竟事出突然,而且從除夕夜到正月初七,整整七天龜城封城,這也讓百姓們唯恐殃及池魚,天沒黑下來之時,往往都已經關上了自家大門,若非迫不得已,夜里并不出門上街。 而這樣的狀況,持續到了今日。 雖然今天是元宵夜,但龜城沒有放燈籠的習慣,除了極少數的幾條街,城中大街小巷在入夜后都是冷清得很。 這條街道更是異樣的冷清,一個人也沒有。 呂思遠探出頭去,前后看了看,空蕩蕩的街道讓他背脊發寒,正要張口叫喊車夫,車簾子卻已經被掀開,一道人影閃進車廂內,沒等呂思遠反應過來,那人已經坐在呂思遠邊上,隨即呂曹官感覺腰間一緊,低頭去看,一把匕首頂在他腰眼處。 呂思遠冷汗直冒,見到那人一身灰色棉袍,頭戴棉帽,口鼻卻被黑巾蒙著,還沒說話,那人已經扯下了面巾,含笑道:“呂曹官,好久不見,一向可好?” 呂思遠只覺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龐十分熟悉,卻或許是因為受驚,腦子發懵,一時想不起到底是誰。 “不認識了?”秦逍微笑道:“自我介紹一下,我姓秦,秦逍,逍遙的逍,以前在甲字監當差,和大人有過幾面之緣,不過身份低微,大人雖然見過,也未必記得住?!?/br> 呂思遠身體一震,失聲道:“秦……秦逍!” “你想起來了?”秦逍手中的匕首往里送了送,感覺呂思遠全身緊繃起來,這才笑道:“今日前來,是想請你幫個忙,呂大人千萬不要拒絕?!币脖阍诖藭r,卻聽得車轅頭傳來一聲吆喝,馬車竟然開始向前走,呂思遠心下駭然,但他卻不笨,心里很清楚,駕車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車夫,而是秦逍的同黨。 對方有備而來,呂思遠當然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,記得當初在郡守府,刑曹的人與都尉府的人差點打起來,雙方可謂是水火不容。 “秦逍,你……你別亂來?!眳嗡歼h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:“你什么時候回來的?當初你行刺甄……甄煜江,事情鬧大,甄家到處找尋你,我們還在為你擔心,你安然無恙,那可太好了?!?/br> “有勞大人掛念?!鼻劐幸廊皇切Σ[瞇道:“甄家父子都死了,我當然可以回來了?!?/br> “那是那是?!眳嗡歼h立刻堆笑道:“甄家父子罪大惡極,罪有應得?,F在甄家已經垮了,這龜城不再是甄家所有,秦逍,你回來的正好,如今甄郡的刑名都歸我管,你那案子,我幫你一筆勾銷,你到刑曹當差,我不會虧待你?!?/br> “這個不急?!鼻劐刑鹆硪恢皇?,張開五指,掌心放著一顆藥丸:“大人,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仙丹,延年益壽,此番回來,諸多地方需要你照顧,這枚仙丹獻給你,來,張口服下?!?/br> 呂思遠哪里相信這是什么狗屁仙丹,苦著臉道:“秦逍,你別騙我,這……這是毒藥,我要服下,立刻就死了,求求你,你要什么我都答應,求求你饒我一命……!” 這年輕人曾經在逍遙居刺殺甄煜江,雖然沒能得手,但甄侯府的幕僚郎申水卻是切切實實死在他手里。 呂思遠知道這年輕人看上去人畜無害,但出手狠厲得勁,微笑之下少年人的狠勁可不是鬧著玩的。 “你不聽話,我立刻捅死你?!北緛韼еδ樀那劐辛r變了顏色,眼露殺意,呂思遠無可奈何,張開嘴,秦逍將藥丸丟進他口中,呂思遠在秦逍冷厲的眼神下,只能吞入肚中,秦逍見狀,笑容才重新回到臉上,竟是收回匕首,輕拍了一下呂思遠的肩頭,輕聲道:“大人,咱們就直話直說,你說的不錯,那顆藥丸是毒藥,三日之內,若無解藥,毒性立時發作,全身癢得難受至極,你只能給自己撓癢癢,可是只要手指一撓,皮膚破裂,傷口處就會流出膿水,你若不撓就要活活癢死,可是一撓,全身很快潰爛,死的只能更快?!?/br> 呂思遠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又驚又怒:“秦逍,你……你為何如此狠毒?” “你放心,解藥我有,只要你幫我辦一件事情,我立刻將解藥送上?!鼻劐泻苷\懇道:“我說話算話,決不食言?!?/br> 呂思遠咬牙切齒,但性命已經掌握在對方手中,無可奈何,恨恨道:“你是想讓我幫你救出韓雨農?” 他既認出秦逍,自然也知道秦逍和韓雨農的關系,對方沒有立刻殺死自己,而是以毒藥要挾自己,令自己為他辦一件事情,呂思遠立刻就猜到是為了韓雨農。 韓雨農如今被關在都尉府大獄之中,守衛森嚴,秦逍勢單力薄,絕無可能從獄中救走韓雨農,所以才會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。 “大人英明!”秦逍贊嘆道:“我聽說都尉府大獄已經交給大人掌管,大人自己剛才也說,甄郡刑名由你掌理,所以正好請你幫我這個小忙,事成之后,解藥立刻送上?!?/br> “不行?!眳嗡歼h立刻搖頭:“我雖然可以進出大獄,卻絕無可能將人救出來。韓雨農被關押在乙字監,那里有蔡……蔡安宜手下的精兵看守,你也知道,都尉府三處監牢,乙字監最是牢固,關進里面,插翅也難飛?!鳖D了頓,見秦逍臉上的笑容斂去,忙接著道:“韓雨農是重犯,若是其他人還好辦一些,要帶出韓雨農,沒有蔡安宜的準許,他寸步都出不來?!?/br> “真的不行?” “你就算現在殺了我,那也不行?!眳嗡歼h苦笑道:“不是我不幫忙,而是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。你換件事情讓我去辦,我會竭盡全力,唯獨這件事情……!”搖了搖頭:“秦逍,說句不好聽的,你這是逼太監圓房,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,我如何去辦?” 第358章 深入虎xue 龜城都尉府分為前中后三片區域,前院空闊,一直是用來cao演之處,中院則是居住和食堂所在。 中院后面是一座高墻,只有一道門通往后面,實際上這道高墻將都尉府分為高大的兩個區域。 在高墻后面,就是龜城大獄。 龜城大獄素來是收押犯人之所,除了重刑犯會送往都護府那邊關押,一些普通罪犯往往都是關押在龜城大獄。 大獄分為甲乙丙三監。 眾所周知,甲字監的條件最是優越,在秦逍的主持下,甲字監一直被視為獄中客棧,只要有銀子,哪怕是在監牢里,都能享受到極為妥善的關照。 另外兩監的條件自然就差得多。 進入龜城大獄,通常也都只是從都尉府的側門進入,不需要經過前面,從側門就能直接進入獄中。 而側門的守衛也素來森嚴,輪班值守,日夜都不缺守衛。 死翼騎兵奪取都尉府之后,留下了數十人駐守在都尉府。 對監牢里的不少囚犯來說,死翼騎兵的到來,反倒是天大的好事。 死翼騎兵在控制都尉府之后,蔡安宜立刻頒下了命令,關押在監牢里的囚犯,有三條道路可選,要么拿銀子贖身,交了銀子就可以重獲自由,要么可以投軍,參與正在組建的龜城大營,如果這兩條路都不愿意選擇,就繼續留在監牢之中。 于是有銀子的立刻通知家人為自己贖身,大部分人則是投軍獲得自由。 死翼騎兵固然是蔡安宜手底下最強的兵馬,但兵力有限,三百騎兵駐守龜城,人馬捉襟見肘,所以蔡安宜迅速在甄郡招兵,組建甄郡大營,這支隊伍就是以除夕之夜襲擊郡守府那撥人作為班底。 城中諸多流氓無賴立時參軍,短短時日,倒也招募了六七百人。 而龜城大獄目下的在押囚犯,主要是那夜俘虜的都尉府差役以及郡守府為數不多的殘部。 元宵之夜,雖然駐守在都尉府的死翼騎兵們都領到了酒rou,但守衛龜城大獄的兵士卻沒有掉以輕心,依然是嚴格看守大獄。 當呂思遠的馬車停在大獄側門的時候,獄門外的守衛并不覺得驚訝,這位呂大人近日時不時地進出大獄,而且這里的看守都已經知道,蔡安宜已經將龜城大獄交給呂思遠負責,所以呂思遠倒是有權利隨時進出大獄。 守衛在門外的兩名守衛甚至向呂思遠微微躬身。 不過當他們跟隨在呂思遠身后的那人時,立時就生出了戒備之心。 那人個頭不高,身體偏瘦,穿著棉袍,戴著棉帽,口鼻竟然用黑巾蒙住,看不清樣貌。 “呂大人,這位是……?”一名兵士攔住了去路。 呂思遠雖然負責龜城大獄,但這些騎兵骨子里自然是瞧不上這樣的人,他獨自進出大獄重地倒也罷了,帶了別人過來,自然要盤問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