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秦逸將伺候的人都攆得遠遠兒的,一個人窩在書房,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。 架子上古籍書畫被翻得亂七八糟,各朝各代的大圣人躺在地上,時不時還遭到一個腳印。 秦逸在找前段日子武學生贈的“好東西”,他用布包了藏在一堆游記的后面。當時未尋著機會看,便撂到腦后好久。 他害怕父親和大哥突然進來,慌慌張張之間還碰壞了博古架上的一樽花瓶,筆架前的一方硯臺。 下人怕他劃傷手想進來瞧個究竟,結果被好一通斥責。 到底放在了哪兒? 他明明記得,就在…… 找到了! 秦逸毫不顧忌大家公子風范,直接盤腿坐在地上,新裁的衣裳還糊了不少墨水。 他著急忙慌之中手抖得不像話,怎么都解不開包裹的死結。實在不耐煩了,索性“撕拉”一聲把布扯壞。 幾本花花綠綠的書瞬間散落開來,封皮上寫著——《龍陽秘譜》、《易釵而弁》、《品花錄》之類的。 那個武學生告訴秦逸,別看這幾都粗制濫造,但卻是宮內傳抄出來的。實實在在的大內藏本,皇子帝孫也看過學過呢。 當今大文朝斷袖之癖蔚然成風,民間的南風館更是數不勝數。達官貴人中,也有不少以蓄養的貌美男妓作為攀比炫耀的上好籌碼,茶余飯后的風流談資。 雖說今上并不耽溺聲色,卻也從未明文禁止過民間行龍陽之好。 故而秦逸也不多懷疑,挑出其中一本圖最多的,細細翻看了起來。 起初“嘩啦嘩啦”翻得很快,書頁都扯爛了幾張。后來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某個人,仿佛被猛灌了那宴席上十幾樽流香酒,暈暈乎乎地倒在地上。 …… 秦逸憋得臉色通紅,某種隱秘的快感席卷了全身,仿佛將要溺斃之人得救般大口喘氣。 他靜靜聽了一會瘋狂跳動的心臟,待稍稍平復,便嫌惡地將手邊臟兮兮的書丟開。 沒過多久,他閉上眼睛又開始想,時而羞得笑意滿面時而惱得抓心撓肝。 一直鬧到后半夜,才胡亂洗了個澡,累倒在床上。 …… 同樣的后半夜,七皇zigong中還沒有歇下。 燭火搖晃,段霖斜倚在羅漢榻上一個人飲酒。他將寒潭香與玫瑰露混著喝,兩壺冷酒下肚仍不見半分醉意。 段霖想起那個做了十八年郡王的人。 按道理,自己也早該封王了,而不是待在宮里做個無所事事的皇子。 他不怪父皇狠心。 帝王多疑,當初不顧群臣反對娶一介商女為后,便存了絕外戚結黨干政之心??苫市制砻孕母[去籠絡臣子,犯了最大的忌諱。 他是廢太子的親弟弟,父皇遷怒也情有可原。 只是,遷怒之前呢…… 骨rou相連,哪個幼子不曾渴望過舐犢情深。都說天家無情,卻不曾見到帝王之情全部給了外人。 除了沈云渺,哪個皇子得過永靖帝的親自教導,又有誰敢騎在帝王脖子上放風箏? 不怪皇兄聽信謠言,就連他也恍恍惚惚覺得……安樂郡王是永靖帝寄養在公主膝下的私生子。 榮安長公主當時與駙馬鬧得那般不可開交,怎么突然就懷上了? 長公主孕期一直身體安康,婦科圣手輪番照看,怎得足月偏偏生出沈云渺那個小病秧子? 還有第一眼見過孩子的穩婆,沒過幾日就思慮過剩暴斃了。 …… 段霖眉目陰沉,不見絲毫之前在宴上同云渺嗆聲的莽撞。明明是該攀花折柳的少年模樣,卻硬生生透出幾分滲人的酷虐。 他把玩著手中用來盛酒的瓷杯,胎薄釉潤,觸之溫潤如玉。 這是他七歲那年從云渺那里搶的。 對方當時還不常住在宮里,大病初愈,永靖帝召見時隨手賞了個督陶官剛獻上來的瓷杯。 他使計拿走后又威脅恐嚇了云渺一番,讓對方真以為永靖帝不會為外甥處罰親兒子。云渺抹干凈眼淚跑開了,再也沒提起這個杯子。 其實宮里并不缺這樣的好東西。 可偏偏這只瓷杯名叫“千里江山”! “啪——”瓷片碎了一地。 寢殿中的宮侍都噤若寒蟬。 七皇子陰郁喝悶酒的模樣,比暴怒時更可怕。 段霖斜睨了角落里發抖的小太監一眼,從身形認出這是宴席上倒酒的那個。 “過來,替本殿下更衣?!?/br> 段霖還穿著那件沾了酒漬的衣服。 小太監幾乎是同手同腳磨蹭到了段霖面前。 他是將攢了兩年多的銀子全給出去,又認了位行將就木的老公公做干爹,才得以從冷宮調到七皇子跟前的。 沒想到,一來就闖下了禍事。 段霖看著對方這幅唯唯諾諾、縮頭縮腦的樣子就來氣,命人將竹節鋼鞭取了來。 他不愿意臟手。 段霖一揮袖,鞭子甩在小太監的脊梁上,對方斷線風箏般摔在了白玉地磚上。 “三分力罷了,可真夠沒用的?!倍瘟乩湫?,“扛下來三鞭子,你就是有福氣的?!?/br> 其他宮侍垂著頭大氣不敢喘,眼觀鼻鼻觀心。沒人敢為這個倒霉蛋求情,他們只期望千萬別帶累自己。 小太監被突如其來的鞭子打懵了,聽見七皇子的格外開恩,一時規矩都忘到了九霄云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