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“謝謝?!彼€有些混亂,姜清晝已經刷刷地簽好了字,看上去簽了三個中文,是具有法律效應的真名。 姜清晝抬起眼睛,沒看吳四方,反而轉向于叢:“需要蓋手印嗎?” “不用不用?!眳撬姆秸酒饋?,彎腰屈膝地把他面前的紙掃回懷里,“我們二十一世紀了,不搞簽字畫押那一套?!?/br> 于叢不自覺地皺著眉,看姜清晝像是在看什么任人宰割的魚,猶豫了半天,還是什么都沒說。 總不可能當著姜清晝的面,跟吳四方討好處,他是我五六年沒見的老同學,能不能便宜點。 況且姜清晝認不認他這個同學,也還不一定。 吳四方收了合同,感覺已經瞅見了真金白銀,督促著于叢:“于叢,你送一下姜先生?!?/br> “什么?”于叢以為聽錯了。 可能是合同金額實在有些高,吳四方大手一揮,口頭批了:“你把人姜先生送回工作室啊,你打車,我給你報銷?!?/br> 小溪在旁邊陰惻惻地說:“每次都這么說,每次都不給報啊?!?/br> 于叢撐著桌子站起來,臉色不太好看:“姜老師,我送你吧?!?/br> 海華的門口停不了車,于叢垂著腦袋,陪著姜清晝往路口走,聲音很輕地說:“這邊不太好找吧?” 姜清晝沒什么表情,嗯了一下。 “你提前給我發個消息,我去外面等你就好了?!庇趨捕⒅惶秸乃嘈〉?。 “沒事?!苯鍟冋Z氣很靜,看上去真的不覺得有事。 小巷里沒什么可看的風景,除了海華和幾家快倒閉的咖啡店,充斥著陳腐著生活氣息,老洋房搭了不倫不類的鐵皮,沿街種滿了韭菜和小蔥,樓和樓之間拉著廢棄的電線,上方飄蕩著洗薄了的秋褲,時不時有兩只麻雀掠過,添上幾個臟爪印。 于叢專心看路,不打算介紹周圍可笑的環境。 姜清晝任由他沉默著,好像卸下了某種很虛偽的外殼,不再用對待客戶的語氣和神態,只能察覺出某種很微弱的、快找不到的低落。 “我幫你打車?!庇趨矝]看他,拿出手機叫網約車,指尖飛快地摁來摁去。 “不是要送我?”姜清晝反問。 “送你上車?!庇趨惭劬Σ惶?,胡亂地戳著屏幕上浮起來的優惠券。 “你老板說的?!苯鍟儾幌耖_玩笑,而是作為客戶嚴肅地提了需求。 于叢沒什么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會,說好。 姜清晝臉色沒變,又問他:“你知道地址嗎?” 于叢反應過來,又切回聊天記錄去找地址,顯得剛才打車的動作有點欲蓋彌彰,他忘了前幾天在哪個群收到的地址,慌忙地往上翻。 姜清晝看了他半天,表情不太好看,把他的手機抽了過來,動作很流暢地切回了網約車界面,輸入自家的地址。 網約車來的路上很堵,兩三百米的路走了快五分鐘,白色的車頭從深淺不一的障礙物里鉆出來,停在他們面前。 姜清晝拉開后排的車門,有點壓抑地看了他一眼。 于叢立刻感受到他的情緒起伏,覺得姜清晝大概在不滿,動作很快地拉開了副駕駛的門,手腳并用地坐了進去,很緊繃地坐好。 姜清晝看著他關門,才慢騰騰地上車。 身后擁堵的小街巷傳來零星的鳴笛聲,鋒利而尖銳地刺激著于叢的大腦,一下又一下的。 從小街拐出去就是外環高架,嘈雜、凌亂的市井生活被甩在后方,車窗外只剩下灰黑色的矮墻和斑駁掉漆的墨綠色防護欄,遠處是深色調的、影影綽綽的建筑物。 他感覺到從后排頭來的目光,不算太冷,但凜凜得讓于叢有些忐忑,網約車司機還在播著奇聞異事的有聲書,車廂里的氣氛怪得要命,直接編進這本有聲書也不為過。 車窗外的景色變了幾次,于叢終于抬起頭,稍側著腦袋,企圖從倒車鏡里看一眼后排的人。 姜清晝冷冷地看著他,好像已經盯了許久,遇到了于叢惴惴的目光,才移開臉,望著車窗外。 高速運行的車窗把景象扭曲成一些很奇妙的圖案,姜清晝忽然記起某年暑假,他和于叢一起參加社團的活動,去西南玩了整周。 到哪都是山水,一群人窩在車上觀察野生動物,笨重的犀牛群橫渡,苔蘚和不知名的植物爬滿了河岸,大片的灰褐色與點點青翠,和眼前的樣子很相似。 不過犀牛變成了樓,而苔蘚化作了護欄。 下了高架又堵了段,司機悠閑地吹著口哨,瞟了眼挺直著背的于叢:“你趕時間???” 于叢轉過頭,臉色空白:“沒有?!?/br> 司機打量他一會,又偷瞄著后排坐著的人,沒問第二句。 “這個時間老堵的哇,沒有辦法?!彼緳C不敢跟姜清晝搭話,轉頭跟于叢聊天:“你們趕著做什么伐?” “不趕時間?!庇趨材樕悬c僵地說,余光看見后視鏡里姜清晝陰沉的臉。 車子拐來拐去,在單行道上轉得昏頭轉向,終于到了那扇黑色的鐵門前。 傍晚時分,路上的行人依舊寥寥,幾個背著書包的學生吞吞吐吐地往前走,把滿地的梧桐葉踩得咯吱響。 于叢下了車,眼皮耷拉著,站在原地不動了,準備目送姜清晝進門的態度,不過關車門的時候他看清了門牌號,簡潔明了的一個地址,路名加上個數字,和姜清晝在海華提出來的要求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