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
蕭濯步子急切,起身走近,隔著牢門與他相望。 “你讓我做的,我做到了?!笔掑砩先A貴的黑色長袍在牢房里也蒙上了灰塵,與阿柴站在一起,像極了喪家之犬,“這次,你可愿信我對你的心意了?” 阿柴也跟著走過來,沖江照雪喚了一聲。 江照雪上下打量他一圈,眸中劃過遺憾。 可惜,詔獄那些獄卒顧及蕭濯身份,不曾用刑。 這點狼狽,遠遠不夠讓他愉悅。 “嗯,信了?!彼幌滩坏?,“但我再也不會接受你的心意?!?/br> 蕭濯眼中笑意一滯,“為何?難道我做得不夠好么?阿雪,宮外那些進士已經聯手討伐我,但我聽你的話,一個字都沒有反駁,乖乖進了詔獄,一切都如你所愿,你為何還是不肯……” 江照雪打斷他,“蕭濯,這樣你就受不了了么?” “‘就受不了’?”蕭濯自嘲一笑,“阿雪,入了詔獄的人,又有幾人還能全須全尾地出去?你難道……半分都愿心疼我?” “不過是進一次詔獄,在殿下心中竟也是要心疼的?!苯昭┳I誚一笑。 前世江家滿門入獄,即便是假的,可蕭濯又何曾想過,于他而言會有多么痛苦。 前世廢后,即便也是有所謂苦衷,可蕭濯那一腳,又曾有過幾分心疼? 如今輪到自己,付出了一點真心得不到回報,便口口聲聲說旁人不心疼他。 何其可笑,又何其可悲。 江照雪望著蕭濯的眼神,忽而變得憐憫起來。 “蕭濯,我以前以為被逐出宮的我最可憐?!彼p聲道,“如今才發覺,連愛都不知如何去愛的你才可悲?!?/br> “因為你什么都不曾擁有過,所以在第一次擁有旁人真心時,才不知何為珍惜?!?/br> “我曾教了你八年,以身為教,你不肯學?!苯昭╊D了頓,道,“如今,你再不會有第二個八年了?!?/br> 就算有,那個人注定不會是他。 他轉身要走,卻倏然被蕭濯從欄桿里伸出來的手攥住袖角。 “你別走!”蕭濯聲嘶力竭,見他不肯回頭,語調又轉為哀求,喉間竟有些哽咽,“阿雪,是我太笨,是我自小無人管教,你再教我一次,就一次,我一定會學會的!我一定會的!” “阿雪,我們都互相糾纏了這么多年,已經理不清了,除了我,沒有人能再如我這般給你極致的愛,你明白對么?” “阿雪,不論蕭覺,還是蕭寧,他們都不足以與你匹配?!笔掑穆曇艉鋈环泡p,帶著無人能懂的平靜,“只有我可以擁有你,你為何不明白呢?!?/br> 這話令人發笑,江照雪回頭看了他一眼,目光落在男人分明赤紅卻又詭異平靜的眼瞳,心頭有異樣浮起,又如微風掠過,了無蹤跡。 其實,蕭濯從來都知曉,他江照雪想要的是什么。 所以他才會在蕭濯一次又一次奮不顧身的瘋狂里動心。 所有人都稱贊他端放自持,可無人知曉,他想要的愛卻從來是欲生欲死的愛。 而當年的蕭濯,不但有一張能讓他滿意的臉,就連無人管教的性情都頗得他心。 因為無人管教,所以是一張白紙,哪怕因為挫折因為折磨而有些許褶皺,也是干凈的。 江照雪喜歡這樣干凈的東西。 但蕭濯卻自作主張,給這張干凈的白紙染上了讓他惡心的顏色。 “蕭濯,我是我,不是被誰擁有的附屬品?!?/br> “極致的愛?!苯昭┚従弿乃菩某槌鲎约旱陌咨渑?,冷淡道,“憑你也配?!?/br> 沉默許久,蕭濯驀地低低笑了起來。 “好吧,阿雪不想要我,那阿柴總是無辜的?!笔掑荒_踹向腳邊的阿柴,對方連忙發出可憐的嗚咽,“你以前最喜歡它,總不忍心它在這里和我受罪?!?/br> “它食量大,會餓死的?!?/br> 江照雪瞥了眼對著他搖尾巴的獒犬。 雖長得很兇,卻不知比它的主人 討喜多少。 蕭濯試探道:“阿雪只需應下,它自會出去?!?/br> 話落,阿柴便一口將牢門的鎖咬了下來,然后興奮地撞開牢門,圍著他打轉。 “汪!” “……” 江照雪冷笑一聲,找來了巡邏的驍翎衛,讓他們重新換鎖,再將阿柴重新趕進去。 “蕭濯,你自以為小打小鬧的樣子,令人發笑?!彼赝掑n白的臉,冷冷道,“我連你都不想要,又怎會稀罕一條早已有主的狗?!?/br> * 七月一晃而過,很快便到了去木蘭圍場的日子。 原本離入秋還有許久,可這位陛下顯然已經等不及,迫切地想要體會一次被妙手回春的身體。 第一日宣熙帝的確大展身手一番,眾臣皆夸,陛下英勇不減當年。 然而第三日,一只熊忽而從深林深處沖入營地,宣熙帝當場被嚇到昏厥,自此一病不起。 秋狩鎩羽而歸,回宮路上,江照雪偶然聽聞幾句大膽的流言,說是陛下包庇四皇子,寒了天下學子的心,才遭此天譴。 傳言‘一不小心’就傳到了宣熙帝的耳朵里,于是本就突發的重病,雪上加霜,江照雪隨著父親去養心殿時,竟發覺這位帝王像是一夜之間衰老了十歲,連話都說不清楚,一切指令皆只能由李來福代為傳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