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江照雪被猛地壓倒在桌案上,本就病體初愈,氣血驟然翻涌,眼前陣陣發黑,看不清男人近在咫尺的臉。 他往日瘋魔時嫌他吵鬧,如今安靜了又逼他說話。 怎樣都是錯的。 江照雪深吸一口氣,掀起眼皮,譏誚道:“陛下眉目,的確與先太子有三分相似?!?/br> 下一瞬,他便被暴怒的帝王甩在了地上,額角磕在桌角滲透出鮮血。 蕭濯站在他面前,咬牙冷聲道:“君后跪下接旨?!?/br> 江照雪從地上撐起身,脊背挺直,聽他念完和離詔書。 蕭濯:“江照雪,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,只要你——” 江照雪打斷他:“臣領旨謝恩?!?/br> 那道圣旨被蕭濯狠狠摔在了他手邊。 男人蹲下身,望著他,黑眸陰沉,一字一句,“江照雪,若能重來,朕絕不會再跪在深冬的雪地里求娶你,因為你不配?!?/br> “今日你走出觀星臺,朕只當與你從未愛過?!?/br> 他死死盯著江照雪清冷如玉的面容,妄圖從其間捕捉到一絲即將要失去他的惶恐。 可是什么也沒有。 江照雪撿起圣旨,就連起身的姿態都矜貴從容如往昔,“臣告退?!?/br> 蕭濯滿眼陰鷙,袖子里的手用力到幾欲繃斷。 江照雪就這樣走了,毫無留戀地走了! 所以以前說什么永遠陪著他都是假的!假的! “好,好得很?!彼麣庑α?,一腳踹翻暖爐,“江照雪,朕沒了你只會過的更好,你到時候可別后悔!” 即將踏出殿門的白色身影微微一頓,頭也不回走遠。 一道悶雷自天際劈下,照亮了帝王兇惡陰鷙的臉。 江照雪走下觀星臺,身形倏然一個踉蹌跪倒在雪地里,那道明黃的圣旨從手中跌落滾進雪里。 “君后!”無杳神色驚慌跑過來,“不好了君后,驍翎衛領了圣旨,從丞相府搜出了通敵叛國的證據,丞相大人被關入了大理寺!” 江照雪猛然抬頭,死死攥住無杳的手,“你說什么?父親通敵叛國?” 驍翎衛直接對陛下負責,他實在想不出,除非蕭濯親自下旨,還有誰能請得動驍翎衛。 “君后,您快去勸勸陛下,江家三代純臣,怎會聯合北蠻叛國!”無杳急哭了。 “純臣?”江照雪自嘲一笑,“前朝后宮江家無孔不入,你覺得在蕭濯眼里,江家還是純臣?” 他早該明白的,狡兔死走狗烹,當年他為蕭濯能登上帝位傾盡家族之力,江家在前朝占了半壁江山,他在后宮獨占恩寵,就連皇子都不允許蕭濯擁有。 他對自己太過自負,也對自己教出來的蕭濯過于自信。 以至于今日,江家滿門入獄,他卻被蕭濯隱瞞到一無所知! 臺階上傳來帝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,江照雪閉上眼,永遠挺直的脊背彎下,在腳步聲擦過耳邊時,低頭攥住了帝王繡有金龍穿云圖案的下擺。 “陛下,家父年事已高,大理寺牢房每到冬日嚴寒無比,他不能待在那里,縱使搜出證據,也不能證明那就一定是家父所為?!苯昭┲讣獍l著抖,此前傲氣全無,“求陛下看在昔日家父功勞上,放他回府?!?/br> “江照雪?!笔掑紫律?,神態散漫,已經沒了在觀星臺上的氣急敗壞,“你以什么身份求我呢?” 江照雪怔住。 他已不是君后了,可八年來,除卻這個由蕭濯賜予的身份,他什么也沒有。 當年是他自愿丟棄了朝臣的身份。 如今帝王賜下和離書,他只是一介庶人。 “臣愿為父受牢獄之苦,望陛下……換臣父親出獄?!苯昭┐鬼?。 “若人人皆與你這般,大牢內豈不是坐滿了孝子?”蕭濯淡淡道,扯出他手中下擺,“李來福,送江公子出宮?!?/br> 第3章 重生 眾人這才從帝王改變的稱呼里聽出了不尋常。 雪地里滾開的明黃圣旨上,和離書三字分外刺眼。 江照雪自知今日出了宮,他便不可能再以庶人身份見到蕭濯,再次死死攥住蕭濯下擺,雙目泛紅,字字泣血,“蕭濯!我父親已經位極人臣,他為何還要通敵叛國?!這些年他在前朝如何輔佐你,難道你全然看不見么?” 蕭濯垂眸望著他,淡淡道:“是啊,朕已經給了他一人之下的地位權勢,他為何還不滿足?” 像是說他的父親,又像是說他江照雪。 江照雪呼吸一滯,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男人。 蕭濯已然不耐,一腳把人踹開,轉身只留下一句話,“無杳,送你家公子出宮?!?/br> 江照雪本就大病初愈,就地滾進雪里,兩眼一黑昏了過去。 再次醒來,已是在宮外一座四面漏風的二進別苑。 無杳端著藥跪在榻邊,“丞相府名下所有鋪子田地都被封了,公子先勉強住下,待日后——” 江照雪沒動,指尖死死攥緊被褥,胸口被蕭濯踹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。 “無杳,江家滿門要于除夕后問斬,而我什么都做不了?!彼穆曇粲行╊澏?。 若他不曾拋下功名做什么君后,也不會如今日這般,連帝王早已對江家動了殺機他卻無所察覺。 他枉顧父親栽培,枉顧江氏眾望。 他恨蕭濯欺騙愚弄,更恨自己在后宮被麻痹了雙眼,以至于今日江家樹倒猢猻散,背負污名,他什么都做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