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
不知過了多久,漸眠聞到了很輕很輕的檀香味。 干凈清冽。 漸眠的額心一點濕意,黏糊糊的,他知道那是血。 那點濕意又被指腹很輕的剮去。 漸眠終于敢睜開眼睛。 他于絕境中祈禱的神明,真的穿透次元壁,抵達到了他的身邊。 他不清楚傅疏是用多重的力量將他擁入懷中的,他只知道自己被箍的很緊,緊的讓他喘不上氣。 “漸眠?!彼兴?。 “我的小明月,不要怕,不要怕,”哄孩子樣的語氣,寬厚手掌一下又一下順著他的脊背撫過。 漸眠的身體顫抖起來。 他后知后覺地感受到害怕和痛苦,他牙關打顫,一口咬在了抱著他的那人肩上。 你怎么才來 你怎么才來! 他內心無數憤懣的話堵在喉嚨里,想要爭先恐后的蹦出來。他的委屈,他的苦楚,可是真正出口時,他聽到自己嘶啞如打磨砂紙樣的聲音平靜問:“傅疏,你還平安么?!?/br> 傅疏說:“平安?!?/br> 他沒有問傅疏什么時候醒的,又是什么時候追出來的,他像天神一樣出現在他面前,讓那些烏糟腌臜的東西離得他遠遠的。 他知道他得救了,才沉酣酣的昏過去。 傅疏知道他一時半會兒的醒不過來,將他橫抱起來。 他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,好像也怕漸眠在睡夢中被這些血污陰暗驚擾。 傅疏身邊的一隊暗衛在打掃現場。 他們很罕見傅疏會使出這樣的手段。 兩軍交戰,你死我活都不為過,但絕沒有虐殺的道理,傅疏也從不是個手段殘虐的掌權者。只可惜這一次,他們動錯了人。 傅疏的袍角被人輕輕拽住。 半張皮都要掉下來的男孩子眼中的怨恨幾乎要化為實質,射向傅疏:“我哥哥,王君,他們都不會放過你的!” 他艱難吐字。傅疏離都沒理,長靴碾過他緊攥著傅疏的手,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。 他眼中掀起驚濤駭浪般的滔天怒火。他們不知道自己觸怒了什么樣的人,更不知道將會以怎樣慘痛的代價來平息傅疏的怒火。 而沈驕 這個在“登極”中因太子漸眠而死的公認男二,到底沒有躲過命運的詛咒。 這場前線交鋒,萬萬沒想到的是已經被宣告死去的傅疏重新出現。 他立于大殿之上,余威比堂上的圣人還要濃重。 有些東西,是該清算了。 漸眠被搬到了傅疏府上,與他同食同住。 傅疏自從回來之后,府里上下都覺察出他的變化。漸眠的衣食住行,大到吃飯用藥,肖到被褥枕頭,傅疏事無巨細,親自過問。偶有半點不順心,做錯事的小婢子就要推翻重來。 往日大人雖說也是淡漠少言,但斷到不了現今如此嚴苛的程度。 眾人都能看出來,傅疏的心病在于太子殿下。 殿下傷病一日不好轉,傅相的心緒就一日不能平。 昏迷至久才悠悠轉醒的漸眠聽著底下人的匯報,不由感嘆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干。 漸眠之前料理朝政料理的一塌糊涂,如今傅疏到任,就將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。 被戰亂所損的房屋有序重建,朝堂洗牌,軍營集結。 西北部達松王是他母家的舅舅,傅疏修書一封借兵十萬,回信只有一個允字。兵力不日則可抵達京都。 漸眠醒來的消息如風一樣吹進了在禁庭中處理公務的傅疏耳朵里。 漸眠聽八卦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,一雙冰涼的,略帶寒氣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間。 冰冰的,凍得他一下就清醒了。 “退燒了?!备凳枵f。 那些為漸眠搜羅八卦的小婢子們魚貫退下了。 傅疏還沒有來的及換下朝服,一身暗紫儀表堂堂,君子端方。他比從前積威更甚,淡色的瞳孔冷漠無波動,他從寺廟回來后好像也沾上了世外人的慈憫靜莫。跟以往到底不同了。 漸眠其實并不知道那日在戰場上的最后結果,他沒有見到樞日,可是還是執拗問一句,傅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 “剛好點兒,躺下再睡會兒吧?!?/br> “要把他埋在一個月光能照到的空地上?!睗u眠說:“黑貓拜月能成精,沖著月亮禱告是最靈驗的?!?/br>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他也信上了這種歪門邪說。 傅疏頷首。 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漸眠當日差點受到的凌辱,知道事情的人也被傅疏處理的干干凈凈,他們不會有機會能出現在漸眠眼前,那些陳傷疤痕就像一陣風來,被傅疏輕輕一吹就蓋過去了。 只是慢慢,漸眠也發現傅疏變了。 起因是在他一晚夜魘驚嚇過后,醒來時就發現帳子外有雙眼睛不錯眼的盯著他。漸眠從床上跳下來,掀開簾子才發現是傅疏。 他只是說, “處理軍務剛剛回府,正好見你夢魘,所以來看看?!?/br> 漸眠相信了這個說辭。 可是一次兩次,次數多了,漸眠總起疑心。還打量他試探, “怎么每次我夢魘你都能出現的那么及時?” 傅疏對此不可置否。 漸眠不知道,那次戰場上受到的凌辱給他造成了莫大的陰影?;杳缘娜兆?,漸眠日日淌淚,他不知道,他高燒不退時,藥石無醫,傅疏也發了瘋,他學著那些迷信婦人從外間設了佛龕,漸眠一日不醒,他就跪在蒲團上,敲著木魚為他誦經祈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