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201節
到底什么情況。 原來自從甘州、肅州出兵襲擾河湟通道后,王韶與吐蕃各部族達成保護貿易商道的協議,開始與甘州、肅州等地的西夏軍作戰。 原本也就只是襲擾和反襲擾,因為吐蕃許多部族,并沒有想要攻入西夏領土,但問題在于,這場博弈中賦予了商人的屬性。 甘州本也是貿易大州,里面也是有很多商人的,這些商人對于梁太后的政令非常不滿,然后,如今梁太后為求在前線反攻,又從后方的甘州、肅州收刮了許多糧草、戰馬,以及調派了不少精銳前往北線。 這令當地的商人、大地主就感到更加不滿,而相比起來,熙河地區的地主,連稅都不用繳,特么糧食還賣得貴,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??! 再加上馬天豪他們的滲透,雙方暗中達成協議,確保他們歸降宋朝,他們的利益能夠得到保護,他們的地契仍舊有效。 所以甘州之所以突然被攻破,就是因為他們內部直接反了,雙方是里應外合,一舉拿下甘州。 邊上的肅州也變得岌岌可危。 這令梁太后可非常頭疼,首尾難顧,只能趕緊派兵馬過去平叛。 然而,這種情況,在邊境不斷在發生,尤其是在南邊,也就是靠近熙河地區的區域,因為梁太后動用了四五十萬大軍,這些糧草從哪里來,遼國也不可能支援這么多,只能強征稅收,朝廷越征,百姓就越往熙河跑,越多商人帶著財產歸降熙河。 這就陷入一個惡性循環。 因為熙河本是一個混居地區,漢人也不占多數的,里面有吐蕃人,有黨項人,所以他們加入熙河,是沒有任何心里負擔的,直接就潤。 西北捷報,使得中原百姓是更有信心,越來越多的人,要求朝廷對遼國更加強硬。 而這種情緒令許多商人感到不安,畢竟遼國可是宋朝第一個貿易國,他們都要做買賣??! 白礬樓。 “三郎,咱們與遼國可是有不少貿易往來,這買賣還做不做得?” 樊颙深感擔憂地向張斐問道。 張斐笑道:“買賣當然照常做,這可是咱們的優勢,怎么能放棄?!?/br> 陳懋遷道:“但目前這形勢,這買賣誰還敢做,萬一打起來,可是損失慘重?!?/br> 張斐笑道:“我不是已經為你們留好后路了嗎?” 樊颙道:“海運?” 張斐點點頭道:“難道你們在海上,還需要懼怕遼國?而且,去海上貿易,還不用看邊境官員的臉色,更加方便貿易?!?/br> 陳懋遷點點頭道:“要能這樣,那當然最好,港口的利益多半是屬于咱們慈善基金會,就怕朝廷不允許,到底咱們這么干,會將邊境榷場的貿易都給搶了?!?/br> 張斐笑道:“你們這是瞎擔憂,難道官家會害怕自己的港口稅增加嗎?” 陳懋遷眼中一亮,“這倒也是,如今港口稅全歸官家所有?!?/br> 說著,他更是來了興趣,“三郎,小兒最近來信,說是遼國海岸邊上有一個名叫桃花島的地方,那島的位置可是好,不但可以在上面建設為倉庫,方便與遼國、高麗的海上貿易來往,而且一旦控制住此島,但完全遏制住遼國的港口,以咱們在海上的實力,要拿下此島,并非難事?!?/br> 咱們沒馬,但咱們有船,海戰可不怕他們遼人。 張斐稍稍皺眉,道:“你讓二郎將此島的具體消息送來?!?/br> 陳懋遷直點頭。 樊颙道:“對了,三郎,你那官司還打不打?” 張斐道:“打呀!只是這官司涉及到的土地比較復雜,不過最近應該也快開庭了?!?/br> 那場官司就只是開了個頭,然后就沒下文了,轉眼間,這已經過去一個月。 正當大家都快遺忘這場官司,輿論也漸漸平息之時,最高皇庭突然宣布下個休息日開庭繼續審理此案。 醉了! 你到底有完沒完,就不能一次性審完嗎? 但許多大臣也看出張斐的用意,這輿論剛剛消停一點,你這又來,就是要保持這熱度。 到了開庭之日,來得人比第一天還要多,畢竟輿論發酵多日,人人都知道此案。 而此番開庭,張斐上來就傳召一名非常重量級的人物。 就是韓琦韓相公。 關于河東地界的問題,韓琦是第一個去處理的宰相,他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證人,不過張斐也聽說過韓琦的身體不大好,所以也允許當時他身邊的副官來替他作證,但是韓琦還是答應自己來作證。 這種事能替? 弄不好,就成了千古罪人。 只見韓琦在韓忠彥和老仆的攙扶下,慢悠悠地來到庭上,坐在特地為他準備藤椅上,讓他可以斜靠著。 張斐非常關心地問道:“韓相公,如果你有任何身體不適,可以直接說出來,這官司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審完的?!?/br> 反正我都已經拖了一個月,我還在乎再等幾日。 韓琦點點頭。 張斐道:“上回開庭審理過后,我們皇庭去查證過,認為百姓的地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,的確是官府發的,而且還有朝廷的公文可以證明。 但是他們都沒有提供一份完善的證據,能夠證明,那些土地是否屬于我大宋,這也是目前此案的關鍵所在,如果那些地區不是屬于我大宋領土,他們的地契,自然也不具備法律效力,而據我所知,當時主張遷徙百姓進入那片區域耕種的,就是韓相公?!?/br> 韓琦立刻道:“河東地界當然是屬于我大宋領土,這是毋庸置疑的?!?/br> 語氣非常堅定。 雖然他一直主張維系與遼國的關系,但張斐這么問,他必須要堅定這一點,要不堅定這一點,那他就是罪人,你把遼國的領土劃給咱們宋人,你想干什么? 張斐道:“韓相公可有證據?!?/br> 韓琦點點頭道:“老夫在經略河東時,曾查閱過相關證據,并且得知皇庭要傳老夫作證,老夫還特地向官家申請,從朝中借來一些證據。其中有一份證據,就是在太平興國五年,當時左拾遺直使館張齊賢上書太宗的一份奏章中,就明確提到在河東初平之時,嵐、忻、憲、代等地,未有建立軍寨,以致敵寇經常襲擾,此文中還具體提到雁門、陽武二寨。 而之后,我朝在當地也建立一些軍寨,用于防御契丹人南侵。老夫也從朝中借來當時河東地區的布防記載?!?/br> 說罷,韓忠彥便將相關證據全部呈上。 張斐在一一看過之后,又問道:“既然這都是屬于我大宋領土,為什么會出現爭議,當地的遼人比我們宋人還要多?” 韓琦回憶起往事,不免有些怔怔出神。 張斐道:“韓相公?” 韓琦一怔,緩緩開口道:“當年太宗圣上消滅北漢后,曾下令遷徙百姓入河東,可是不久后,雍熙北伐便以失敗告終,我朝戰略被迫由攻轉守,而當時遼人就經常南下劫掠,導致遷徙河東的計劃也只能暫時擱淺。 之后為了防止遼人南下寇抄,當時的潘美將軍采取堅清壁野的戰略,下達禁令,禁止百姓在當地耕種,并且在當地建設堡寨,以求控制住南北交通要沖,而遼國也識破我們的意圖,在北山險要,也建立堡寨,與我軍對峙。 而在這一時期,其實也確定雙方的邊界。 問題就出在澶淵之盟后,因為根據澶淵之盟,雙方罷兵,不再兵戎相見,在之后的二三十余年間,這河東軍備廢弛,駐守在當地士兵,是日益減少,當時修建的堡寨也都漸漸荒廢,但是遷徙禁令卻未有解除,而這也就為以后的禍端給埋下了伏筆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此話怎講?” 韓琦解釋道:“正是當地駐軍減少,堡寨消失,導致我朝對于那片地區疏于管理,以至于許多遼人翻過北山,進去我國領土耕種,而我朝百姓卻因禁令不得進入。 而這期間大概有三十余年,差不多已經換了一代人,這導致當地遼人就認為那些土地,應該是屬于他們遼國的。 直到慶歷元年,邊州來上訴朝廷,北民蘇直、聶再友侵耕陽武寨地,這才引起朝廷的重視?!?/br> 張斐問道:“當時朝廷又是如何應對的?” 韓琦嘆道:“當時陽武寨的官員與遼國使臣經過一番商議,確定在淳縣西北陽武寨的地界劃分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是如何劃分的?” 韓琦道:“東至買馬城,南至黃嵬大山腳,西至焦家寨,北至張家莊?!?/br> 張斐問道:“這是最初的界限嗎?” 韓琦道:“實際上界限向南移動了二十余里?!?/br> 張斐道:“也就是說,經過此次談判,遼國將他們在河東的邊界線,向南推進了二十余里?!?/br> 韓琦點點頭。 張斐低頭看了眼文案,道:“但即便是根據這條界限,天池等地并不包括在內?!?/br> 韓琦又道:“在慶歷三年的時候,再度引發爭議,原因是一個名叫石廷的北民再度越界侵耕我朝領土?!?/br> 張斐道:“結果呢?” 韓琦道:“雙方再度調整淳縣以北的地界,但是地界調整與之前劃定的,差別并不大。 而之后仁宗皇帝,便決定在邊界處挖塹壕,以此為界,但是在慶歷五年,北民杜思榮又越過塹壕,侵耕天池以北的土地,但當時此人并未進入天池范圍?!?/br> 張斐問道:“當時朝廷的應對又是什么?” 韓琦沒有做聲。 張斐等了一會兒,又低頭看了眼文案,道:“根據之前原告所言,朝廷只能再挖塹壕,對方再侵,朝廷再挖,此言是否屬實?!?/br> 韓琦點點頭。 張斐道:“不過我對韓相公所言,是略感不解,一個北民的侵耕,就能夠迫使我朝將整條邊界線南移?” 韓琦沒有做聲。 外面也是一片死寂。 正所謂,哀莫大于心死。 第八百零七章 最終判決 韓琦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,因為這是事實,遼國就是憑借一些邊民去占領更多的土地,誰也不能否認,在面對遼國的問題,宋朝就是比較軟弱的,反正是能忍則忍。 這氣氛很是尷尬。 一片死寂。 好在張斐也只是表達自己的困惑,無意去就此問題繼續深究,因為這并不是此案的關鍵,他又繼續問道:“不知韓相公是何時介入此事的?” “皇佑五年?!?/br> 韓琦回憶昔日崢嶸,他神情稍顯變化,只聽緩緩言道:“記得當時老夫是在并州擔任知州,有一回老夫奉命巡視代北邊界時,發現那塞下荒土,十分肥沃,但卻無我朝百姓在耕種??杀娝苤?,邊境之地,尤其是土地肥沃的地域,那必是戰略要地,自古以來,歷朝歷代都會在邊境屯田駐兵,適逢那北民杜思榮等人又再度侵耕冷泉村、天池等地?!?/br> 張斐出聲打斷他的話,“可是原告陳旭、李敏他們口中的天池、冷泉村?” “是的?!?/br> “韓相公請繼續?!睆堨承χc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