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167節
這番改革,主要是為了優化,節省損耗,就僅此而已,就朝廷那氛圍,近幾年都不可能對外用兵,不信你可以寫信問問司馬學士?!?/br> 蘇轍狐疑地打量著張斐。 他跟張斐也算是老搭檔,知道張斐這人,從來就不是那么光明磊落,對于張斐此行,他是很懷疑的,因為張斐是瞞著他們,直接先去延州,再去熙州,然后折返河中府。 可見張斐此行的重點是邊鎮,雖說他有理由,是去推行公檢法,但他的做法,非常簡單粗暴,就是讓那些軍閥自己舉薦司法官員。 這么簡單,還需要你大庭長親自來,朝廷下道政令就行了。 他也知道西夏國內的情況,他對此是非常擔憂,他不認為西北已經富裕到,能夠西夏干一仗。 其實最主要的是,他非常珍惜西北改革的勞動成果,因為這是他們共同努力創造出來的,眼看著百姓生活慢慢變好,就不愿意再大動干戈。 正當這時,忽聞外面傳來一陣sao動聲。 蔡卞立刻命人去查看,片刻,那人就回來,原來是百姓收到風聲,說是大庭長來了,故此都趕了過來。 沒有辦法,張斐只能來到外面。 “呀!真是大庭長?!?/br> “大庭長!” 見到張斐,百姓立刻是激動地叫喊起來。 雖然蘇轍在西北名聲非常大,但是在河中府,張斐始終是靈魂級別的人物。 第七百八十九章 大庭長 要真說起來,張斐在京城的日子可是多過他在河中府的日子,他也是在京城首次提出法制之法的理念,但是京城的百姓對張斐,并沒有這種感情。 這都是利益決定的。 雖然公檢法給京城百姓帶來許多好處,但不是在短時日內,就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給拉出來。 京城的百姓更多是看到張斐從一個小珥筆慢慢成長為庭長、檢控官,在很多人心里,張斐更多是在為個人的前途奮斗。 但是對于河中府的百姓而言,張斐就是他們的大庭長,因為張斐的到來,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,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拉出來,這個位子是誰也取代不了的,即便蘇轍表現的非常出色。 而面對鄉親們的呼喊,張斐也是非常親民的來到門前,想跟他們聊聊近年來過得怎么樣。 可是鄉親們嘴里全是八卦。 大庭長,你為什么不長胡子? 大庭長,你的夫人沒有來么? 大庭長,聽說你回京之后,沒有升官,是不是? 大庭長,那臨時法是你寫得么? 饒是能言善辯的張斐,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。 但他心里卻是非常高興的。 這證明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,因為沒有人找他訴苦。 其實哪能不苦,到底張斐給河中府帶來的吏治清明,而不是提高生產力,使得財富真正意義上變多,但是較之以前,這河中府的百姓,已經是非常滿意現狀。 從古代的角度來看,這已經是無與倫比的太平盛世。 直到正午時分,張斐才回到屋里,蔡卞也已經讓人備上午宴,為張斐接風洗塵,蘇轍當然也留下來作陪,但主要是因為他跟張斐的談話尚未結束。 “聽聞立法會規定稅幣發行量不能超過朝廷的儲銅和絹?!碧K轍突然向張斐問道。 蔡卞瞄了眼蘇轍,心道,蘇檢察長還真是執著! 上回私鹽,雖然救得官府一命,但是在蘇轍看來,這就是一個教訓,不能再這么下去。 張斐笑道:“蘇檢察長是指鹽鈔吧?” 蘇轍點點頭道:“目前尚未法律規定鹽鈔的發行量,都是官府與解庫鋪商量著辦,但事實證明,他們是有可能狼狽為jian的?!?/br> 張斐道:“用不了多久,稅幣也會打破立法會的約束,將由三司與解庫鋪來決定,在我來之前,三大解庫鋪為了滿足百姓所需,剛剛從三司那邊借去了一百萬貫?!?/br> 蔡卞驚訝道:“解庫鋪從三司手中借一百萬貫?” 張斐點點頭。 蘇轍更覺不可思議,“立法會沒有管嗎?” 張斐道:“解庫鋪是有抵押物的?!?/br> 蘇轍皺眉道:“但是這么發下去,不會出問題嗎?” “如果發多了,一定會出問題?!睆堨车?。 蘇轍靜待下文。 張斐又解釋道:“但是現在朝廷的財政要求,就是節省不必要的損耗,刺激財富增長,從而做到國富民富,而事實已經證明,紙幣能夠有利于百姓和朝廷的,這一點你們應該也感受到了?!?/br> 蔡卞點了點頭。 他其實是支持這種政策的,但蘇轍始終對此有很深的疑慮,他認為應該趕緊見好就收。 張斐又向蘇轍道:“當然,蘇檢察長所擔憂的也非常對,沒有任何問題。所以這并不復雜,就只是兩個選擇而已,你是想要得到更多,還是想要過得更穩?!?/br> 蘇轍道:“后者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嗎?紙幣只是解決交易過程中的損耗,以及更加便于發現貪官污吏,而不是真正做到財富的增長?!?/br> 張斐道:“以往百姓家里只能養兩三只雞,而如今他們正是因為有所余,故此他們能夠養四五只雞,七八只雞,這算不算是財富增長?” 蘇轍道:“這只是微不足道?!?/br> 張斐道:“再過幾年,可能就是幾十只,上百只。商人、地主可以用錢來生錢,其實百姓也可以,但前提是讓他們有所余?!?/br> “有所余?” 蔡卞仔細回想了一下,點點頭道:“老師說得是,外面的市場上,許多百姓就是這么慢慢變得更加富有?!?/br> 蘇轍也是沉思不語。 張斐道:“反正朝廷現在的政策,就是希望國富民富,這不是一個壞主意,我們不應該去否定這個想法,而是應該給予努力和支持。 如果我們不選擇這條路,那么下一個選擇,也絕不會是蘇檢察長所認為的那樣,肯定就是國富民貧。 就好像歷朝歷代那樣?!?/br> 蘇轍聽得雙目一睜,又沉思許久,忽覺豁然開朗,不禁苦笑道:“你說得對,即便不這么做,也絕不會是我認為的那樣?!?/br> 張斐笑道:“相信鹽鈔,認可鹽鈔,努力讓它變得更好,因為鹽鈔確實能夠讓國家和百姓變得更好,而沒有鹽鈔,也就只是不會變得更加糟糕而已,而不是不會變得糟糕?!?/br> 蘇轍呵呵笑道:“大庭長還是這么擅于說服他人?!?/br> 張斐笑道:“不是我擅于說服他人,而是我知道,治國之道,就如同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,從始至終,我們的后面都是懸崖?!?/br> 蘇轍稍稍點了點頭,又問道:“公檢法在其中又處于怎樣的位置?” 張斐沉吟少許,“我覺得最為準確的答案,就是蘇檢察長在過去幾年所干的一切?!?/br> 蘇轍愣了愣,才反應過來,拱手道:“慚愧!蘇轍愧不敢當?!?/br> 吃過午飯不久,蘇轍就告辭了,他前腳剛走,那元絳和蔡延慶后腳便趕到這里,蔡卞也非常識趣的離開了。 跟蘇轍一樣,他們見到張斐,也是各種抱怨。 “我真是從未想到過,在你走之后,我竟然會這般思念你,就蘇子由那木腦袋,可真是將我氣死了?!?/br>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。 元絳當初認為和張斐的合作,是一個美好的開始,哪里知道那竟然是合作的巔峰,跟蘇轍完全談不到一塊去。 自那以后,也在沒有出過,非常精妙的政策。 張斐笑道:“如果二位跟蘇檢察長一團和氣,凡事都商量著辦,相信我,河中府一定是不如現在。這就好比,有個人拿著刀追著你,你一定跑得比平時快?!?/br> 蔡延慶撫須笑道:“大庭長還是這般風趣?!?/br> 元絳感嘆道:“但也更加累??!” 張斐道:“可是能看到百姓安居樂業,再累也不覺累??!” “我們可沒有你說得那般高尚?!痹{謙虛地擺擺手,但旋即又道:“但是這似乎也要到頭了,經過那幾年的迅猛增長,去年稅入才增加一成?!?/br> 由奢入儉難??! 前幾年河中府財政獨領風sao,最初兩年都是翻倍增長,但這都是吏治清明和稅務司帶來的,而不是突破了瓶頸。 如今稅務司的精英都走了,都證明沒有多少人敢逃稅,在這時候財政增長緩慢,基本上也就飽和了。 元絳他們覺得很失落。 張斐道:“煤鐵?!?/br> 元絳詫異道:“此話何意?” 張斐道:“隨著工商業的發展,對于煤鐵的需求將會日益增加,而據我所知,咱們河中府、京兆府都有著豐富的煤鐵,只要我們想辦法,能夠快速開采,然后發展冶煉技術,那么這里的財政很快就會突破瓶頸,更上一層樓?!?/br> 蔡延慶皺眉道:“但這談何容易?” 發鹽鈔、鹽債,這財政來的多塊,但要搞煤鐵,那得猴年馬月去。 張斐道:“這不用我們的去動腦筋,商人自會想辦法,他們想要賺更多的錢,就必須發展這方面的技術。官府可以出臺政策,整頓當地的煤鐵,與商人合作開采?!?/br> 其實宋朝對于煤的需求是非常大的,之前京畿地供暖基本上都是靠煤,如今工商業在發展,再加上火器的發展,這是一個極為有前景的行業,而河中府這地方恰好煤鐵還都比較豐富,抓住這一點,就等于是抓住未來。 這也是張斐來此的目的,他可不是來河中府視察公檢法的。 翌日。 張斐睡了一個大懶覺才起來,還真不是說舟車勞頓,而是他在這里就有一種家的感覺,睡得是特別香。 洗漱之后,他就帶著龍五來到大狗的酒館。 “大庭長早!” “大庭長早!” “早早!各位鄉親早?!?/br> 短短幾步路,愣是走了一刻鐘,這里的商人、伙計是非常熱情的跟張斐打著招呼。 如今這里已經成為河中府的金融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