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041節
這。 但想一想,好像也對,如果公文的數量又多,且更加細致,再加上政績的話,是足以說明一切的。 同樣的職權、職責,相差這么大,除了懈怠,就沒法去解釋。 王安石聽罷,不禁哼道:“這就是吏治腐敗的原因,真正愿意干事的官員,卻遭受排擠,而沽名釣譽的官員,反而是平步青云,試問誰愿意干活??!” 當這些證據呈上之后,張斐便道:“我請來的證人已經全部出席,并且證據也已經全部呈上?!?/br> “是嗎?” 趙抃略顯詫異。 旁邊的官員也都有這種感覺,這好像還未審完。 張斐心知他們的疑惑,他們是在關注新政,而忘記這只是一個官司,點點頭道:“這些證人、證據都足以說明,薛發運使是被人誣陷的,蒙受冤屈的?!?/br> 趙抃頓時反應過來,稍稍點頭,“那你準備做結案陳詞吧?!?/br> “是?!?/br> 稍作休整后,張斐站起身來,他先是環目四顧,然后朗聲道:“由于御史臺所有官員都拒絕參與此次庭審,故此我并不知道他們當時到底是如何審理的。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,就是在整個案件中,御史臺是存在著嚴重失職行為,因為他們沒有及時將各地發運司的情況,告知發運使,這顯然不合制度的。 不過由于御史臺沒有參與,故此我們檢察院無法確定,御史臺到底是為求對付薛發運使,所故意為之,栽贓嫁禍薛發運使。還是意圖借薛發運使來掩蓋的自己失職行為。 不僅如此,在御史臺審理中,還存在著諸多疑點,比如說,御史臺是否調查清楚,那些百姓的背后其實是有著不少與此案有著重大利益關系的大地主。 又比如說,御史臺是否有調查那些舉報薛發運使的官員與薛發運使的恩怨。 我在這里不想做過多的揣測,到底我們檢察院是完全依從證據,務求做到公平公正的檢察官署,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,我們不會去強加罪名。 但是御史臺到底是一個監察官署,若只是一個疏忽,可以去理解,但同時存在這么多疏忽,并且背后牽扯著諸多利益,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御史臺拒絕參加庭審的原因,但這絕對值得懷疑。 至于薛發運使,他是絕對是清白的,他在這幾年內,東奔西走,不辭辛苦,不但改善了國家財政,還令無數百姓減輕負擔,但他所遭遇的一切,呃,其實我也并不同情,有句話說得好,能受天磨真鐵漢,不遭人嫉是庸才?!?/br> 趙抃問道:“最后這句話是誰說得?!?/br> 這不是古語嗎?張斐訕訕道:“呃有感而發?!?/br> 第七百二十六章 帝王之術 薛向去到檢察院不僅僅要自證清白,同時還要控訴御史臺誣蔑他,但是在最終的結案陳詞中,張斐并沒有就這一點,給出非??隙ǖ目卦V。 原因他也說得非常明確,就是由于御史臺沒有參與此次審理,檢察院是無法確定,這一切都是御史臺為求針對薛向,所策劃的陰謀。 還是說,在事情發生之后,御史臺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職,而栽贓嫁禍給薛向。 亦或者是其它原因。 基于一點,導致檢察院無法直接將御史臺定罪,只能證明薛向是無辜的。 話雖如此,但張斐的每一句話,幾乎都在明示,我們檢察院可不像御史臺,在沒有確定之前,就將對方給定罪。 這甚至比直接給御史臺定罪,還要殺人誅心??! 當然,這也是給雙方都留有余地。 既然檢察院都表現的如此專業,皇庭自也不會拉公檢法的后腿,在張斐做完結案陳詞后,趙抃旋即就表示,由于檢察院遞交了很多證據,皇庭也得全部是審查過后,再能做最后的判決。 這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,因為檢察院的證據,不一定就是真實的。 雖然皇庭沒有做出最終的判決,但在場的革新派,卻是非??簥^,他們知道這場官司已經是十拿九穩。 因為就檢察院提供的證據,如果全部屬實的話,對方是很難找出證據反駁的。 忽然,他們想起一個關鍵人物來,這個人就是——趙頊。 此時此刻,皇帝對于此事的態度是至關重要的。 可是,當時他們望向趙頊的方向時,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,內心不免又有一些忐忑。 “真是抱歉!” 張斐來到薛向面前,拱手道:“是張三無能,恐怕還得勞煩薛發運使在檢察院將就幾日?!?/br> 薛向趕緊拱手回得一禮,“張檢控大名,早已經是如雷貫耳,今日有幸得見,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。薛某是真心非常感謝,張檢控為薛某做的一切?!?/br> “言重了!” 張斐謙虛道:“其實這場官司對于我們檢察院而言,是毫無難度可言,主要還是薛發運使的確沒有任何違法之舉,訴狀上所寫,也全都是事實,否則的話,我們檢察院也不可能會為薛發運使提起申訴的?!?/br> “不管怎么樣,薛某還是非常感謝張檢控為薛某做的一切,到底這還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啊?!?/br> 薛向若有所指道。 “哪里!這只是我分內之事。若無其它事,我就先告辭了?!?/br> “張檢控慢走!” 二人又互拱手一禮,張斐便徑直往外面走去,至于收拾的工作,他全都交給了周正。 那邊司馬光瞧著張斐離開,也立刻起身,向富弼、韓琦行得一禮,“二位相公,光突然想起還有公務要處理,就不在此就陪?!?/br> 韓琦笑呵呵道:“你去忙吧,我跟彥國再坐一會兒?!?/br> “告辭?!?/br> 張斐之所以急著離開,那是因為嬌妻在等,上得馬車,但見里面坐著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廝。 正是許芷倩。 由于許芷倩還未正式進入檢察院,故此此案只能在一旁觀看,但她已經很滿足,他甚至感覺自己有一萬年沒有來過皇庭。 “怎么樣?” 張斐輕輕摟住她,“為夫表現的還算可以吧?” 許芷倩撇了下小嘴,“也就一般吧?!?/br> “一般?” “當然?!?/br> 許芷倩道:“我還以為這官司有多么難打,哪里知道這么輕松,關鍵還是御史臺方面,并沒有派人來?!?/br> 張斐笑道:“如果他們派人過來,這個官司至少得打三天,但不是難度增加,而是因為我要從各個姿勢去羞辱他們,有時候我是真不知道,他們那些御史的榮耀感到底是哪里來的?胡說八道嗎?” 許芷倩抿唇一笑,“行了,你就別得理不饒人了。就算皇庭判決檢察院勝訴,可真的能夠執行嗎?” 張斐道:“那得看官家的意思?!?/br> 許芷倩道:“你說官家會怎么決斷?” 張斐想了想,道:“也許對于官家而言,怎么決斷,并非是最為重要的?!?/br> 張斐離開之后,那些愛慕其顏值的觀眾也頓時做鳥獸散,內心也并無太大波瀾,在粉絲看來,這不過是張斐功績簿上再添上一筆罷了,而那些官員們也都相繼離開,他們得找一個場合,好好謀劃一下,下一步該怎么做。 此事到這里還沒有完,到底御史臺已經放出狠話,他們就是不承認皇庭的判決。 不一會兒功夫,cao場上就只坐著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,以及站著兩個三仆人。 兩個老者正是韓琦和富弼。 庭警也來詢問過,但他們表示還想多坐一會兒,曬曬這久違的暖陽。 雖然這是皇庭,但這可是韓琦和富弼,他們愛坐多久都行,不但如此,皇庭還備上最好的茶點,供他們享用。 “伱認為這事會如何了結?” 富弼放下茶杯來,看向韓琦。 韓琦呵呵笑道:“此事到底會是怎樣的結果,我倒也不敢妄下決斷,但是我相信寬夫是絕不會出錯的,他向來就是出手果斷,但有深謀遠慮,很少會犯大錯?!?/br> 富弼撫須道:“可寬夫到底掌御史臺,而如今情形對御史臺顯然是極為不利的?!?/br> “你這是明知故問?!表n琦呵呵道:“倘若你知道寬夫有危險,那你早就阻止他了?!?/br> 富弼沉默少許,“官家?” 韓琦點點頭道:“我們想得應該是一樣的,其實從這場博弈來看,足以說明,在朝堂之上,也并非是王介甫乾坤獨斷,最終還是官家說了算,而官家也已經不小了。 寬夫定是看明白這一點,故此才選擇果斷出手,若能勝那固然最好,可即便失敗,對于王介甫也有著不小的影響,而官家也絕不會怪罪于寬夫的?!?/br> 說到這里,他雙手杵著拐杖,嘆道:“倒是司馬君實在此次事件中表現的不盡如人意??!就還是跟以前一樣,書生意氣,一點未變,否則的話,事情也許不會變得這么復雜?!?/br> 話里話外,無不在暗示,應該讓文彥博取代司馬光,成為保守派的掌門人。 富弼卻是若有所思道:“關于這一點,我與你的看法倒是不一樣?!?/br> 韓琦斜目詫異地看向富弼,“以往的事實證明,只要我們的看法出現分歧時,我往往是勝利的一方?!?/br> 富弼道:“但這回我一直都在京城,并且身體還不錯?!?/br> 韓琦嘴角抽搐了幾下,道:“就知道你還耿耿于懷?!?/br> 因為立儲之爭時,富弼剛好出差,結果讓韓琦得逞,就是因為此事二人才出現隔閡的。 那邊張斐前腳剛剛回到家,司馬光后腳立刻殺到。 “方才在庭上,你敢說你做到了公平公正嗎?” 見到張斐,司馬光便是迫不及待地質問道:“很顯然你是在偏袒薛向等人,當初均輸法頒布之際,蘇子瞻兄弟、范純仁他們就曾指出均輸法若頒布,必然會出現此類問題,我也跟王介甫談過,可他們對此卻是置之不理,結果出現問題,又成御史臺的過錯,你那純屬是狡辯?!?/br>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王安石說得雖然非常有道理,但想得過于簡單,一旦執行起來,必然出現各種問題,除非人人都是王安石。 雖然在庭上挑不出毛病來,但司馬光認為,這就是新法的問題,絕對不是御史臺的問題。 而且薛向所言,也定是張斐所授。 這只是你的手段厲害,而非是真正的事實。 張斐微笑道:“司馬學士請息怒,我們檢察院只需要遵守規矩,然后拿證據說話。而如今薛向提供確鑿的證據,那我們就得為其爭訟,在庭上我們檢察院肯定是有偏向性的,因為一旦上庭,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打贏官司,至于公平公正那是皇庭該做的,而不是我們檢察院?,F在事實就是,薛向的確是無辜的,尤其是在御史臺的判決下?!?/br> 司馬光道:“但是你只說均輸法的好,卻對其中問題,是一味的推卸責任,你敢說這不是王介甫指使你的?!?/br> “這還真不是?!?/br> 張斐搖搖頭道:“不瞞司馬學士,在調查的過程,我們也確實發現均屬法所存在的問題,但在這場官司,我們是要幫助薛向洗清冤屈,御史臺的判決絕對有問題。 至于均輸法存在的問題,我是為司馬學士留著的,如果司馬學士愿意的話,我愿協助司馬學士去解決均輸法的問題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