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98節
這兩翁婿一唱一和,齊濟卻是冷汗直流。 因為他又不知道張斐已經征得皇帝的同意,而他在官場中,其實也算是一個新人,資歷尚淺,也就比張斐多那么幾年而已,突然讓他帶著人跑去皇城司,還將那嫌犯控制住,這心里不禁萬分忐忑,又瞄向一旁的張斐,“張檢控,要不要不你與我一塊去?!?/br> 張斐卻道:“齊督察,我們檢察院講究的是各司其職,可不能什么事,都由我來做?!?/br> 他倒不怕跟著一塊去,但是什么事都由他沖在前面,今后他萬一又要出差,豈不是一切又回到原樣,這事對于檢察院而言,也算是一個歷練。 其實再這方面,檢察院是遠不如御史臺的,那些御史可就不怕這些,他們沒有命令都敢去沖,更何況還有皇庭的命令在手。 齊濟訕訕點了點頭,但額頭上已經開始在冒汗了。 張斐突然看向一旁的王鞏,“王督郵,你立刻寫一份起訴狀,讓齊督察一塊帶著過去?!?/br> 王鞏不禁好奇道:“起訴誰?” 張斐道:“起訴皇城司違抗法令?!?/br> “?” 王鞏是一臉困惑。 張斐又向齊濟道:“齊督察,你去到皇城司,先拿出皇庭的命令,如果皇城司還不配合的話,你就這份起訴狀,拍在他們臉上,告訴他們,等著被我們檢察院起訴,順便再告訴他們,法律另一個別稱,叫做王法?!?/br> 第七百零四章 他真有王法 在許遵和張斐這對不良翁婿的威逼利誘下,心有畏懼的齊濟也只能帶著幾個人,順便再叫上幾個皇家警察,“浩浩蕩蕩”殺向皇城司。 而這對不良翁婿,則是坐在院內的大樹下,乘涼喝茶, 到底這是一個沒有空調和電風扇的年代,能坐外面還是坐外面的好,屋里實在是太過悶熱。 “岳父大人,大庭長很記恨皇城司嗎?”張斐突然問道。 許遵道:“記恨倒是不至于,只能說對其非常不滿,可不僅僅是趙相公,其實多數宰相,都對皇城司的一些作為感到不滿?!?/br> 說到這里,他稍稍一頓,“不過之前老夫也很好奇,趙相公為何突然下這道命令,故此我也讓人去皇城打聽了一番?!?/br> 張斐忙問道:“可知道原因?” 如今他已經接下這個任務,他得清楚,到底這里面還發生了什么,是他并不知道的。 許遵點點頭道:“原來此事在皇城傳開后,許多人都是蠢蠢欲動,但趙相公非常不希望再像之前那樣,司法又淪為政治斗爭所利用,于是他跟司馬君實他們商量了一番,表示公檢法將會主動介入調查,必將給大家一個公正的結果。但也要求他們不要再借題發揮,火上澆油,使得朝堂又陷入動蕩不安,到底這不是一個什么大案?!?/br> 張斐點點頭,“原來趙相公主動介入此事,是希望息事寧人,而非是打算掀起更大的風浪?!?/br> “正是如此啊?!?/br> 許遵捋了捋長須,道:“不過那也得看皇城司是否會配合公檢法,要是不配合的話,這事可能還是壓不住??!” 張斐笑道:“那得看咱們齊督察的能力?!?/br> 許遵突然小聲道:“那官家?” 張斐搖搖頭道:“官家表面上還是得更護著皇城司,不過這計劃已經定下,就是鬧大也無所謂,反而是有利于我們?!?/br> 趙頊只是認同將此事交由公檢法來處理,但他可不會向皇城司施壓,且不說皇城司是親兒子,關鍵趙頊后續還得利用自己的憤怒,去針對皇城司、廂兵進行改造。 等到傍晚時分,齊濟才拖著委屈,且有疲憊的身子回到院里。 “怎么樣?” 許遵一看他這表情,就知道這事麻煩了。 齊濟郁悶道:“皇城司還是拒絕讓我們檢察院介入?!?/br> 許遵眉頭一皺道:“你就沒有出示皇庭的法令嗎?” 齊濟點點頭,“我去到那里,便拿出了皇庭的法令,但是皇城司說,他們可不歸公檢法管,到時他們會直接此案上交給大理寺?!?/br> 這個銜接確實存在一個漏洞,皇城司之前是對接開封府和大理寺,如今本應該是對接公檢法的,但是上面沒有明文規定,皇城司這么說也是有道理的。 到底你公檢法又不是最高法,上面還有大理寺和審刑院。 張斐問道:“你就沒有將我們的起訴狀拍在他們臉上,告訴他們,什么是王法?!?/br> 齊濟更是郁悶了,“拍了!” 張斐問道:“那他們怎么說?” 齊濟道:“他們是真有王法??!” “?????什么意思?” 張斐頓時是一臉懵逼,難道咱手中的王法是假的? 齊濟突然向許遵道:“許主檢,你可知道,在熙寧二年時,也就是那阿云一案剛剛過去,官家曾下達了一道詔令?!?/br> “阿云一案?” 許遵捋了捋胡須。 阿云的案子,是我打得呀!張斐想了想,“可是關于免所因之罪?” “不是?!?/br> 齊濟道:“是關于皇城司的?!?/br> 張斐搖搖頭道:“那我就不知道了?!?/br> 當時他又不是官,正在一門心思創業,對這些沒有什么了解。 “老夫想起來了!” 許遵突然道:“好像是有這么一道詔令??!” “是什么?” 張斐連忙問道。 許遵道:“當時官家親自下達詔令,皇城司親從官、親事人員已下真犯罪,堪見情理系杖罪已下,合牒皇城司斷遣?!?/br> “啥意思?” 張斐問道。 許遵道:“就是如果皇城司的官員違法,最終交由皇城司自行處置?!?/br> “???” 張斐人都傻了,“岳父,檢察長,你你沒有記錯吧?!?/br> “許主檢沒有記錯?!?/br> 齊濟沮喪道:“皇城司也拿出這道詔令來,所以咱們根本就沒法起訴他們?!?/br> 張斐頓時是一臉哭笑不得。 真是見過無恥的,就還沒有見過這么無恥的。 我犯事,我自己來處理。 這尼瑪! 張斐對趙頊又有了新得認識。 齊濟又問道:“現在怎么辦?” 許遵直接看向張斐。 “現在!” 張斐略顯尷尬地撓了撓腦門,“天色已晚,先回去休息,明兒再說吧?!?/br> 齊濟幽怨地瞧了眼張斐,你適才不是很囂張嗎?這下好了,被打臉了吧。 張斐也覺得冤枉,他哪里知道,會有這種流氓詔令。 許遵道:“你先回去,我約了好友?!?/br> 張斐愣了下,旋即點點頭。 許遵肯定要跟朝中官員交流交流,看看目前朝中是什么情況。目前張斐其實更像似一個技術官員,雖然跟王安石、司馬光他們經常打交道,但并沒有融入到那個官場中,朝中那么多官員,可就沒有一個請他吃飯的,一般也都是許遵去社交,他到底也是檢察長。 剛到門前,準備上馬車回去時,忽聞一人道:“想不到你們檢察院比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還要忙??!” 張斐偏頭一看,只見那王安石笑著走了過來,他先是拱手一禮,又道:“遇到一件比較棘手的事?!?/br> “皇城司?” 王安石笑道。 張斐點了點頭。 王安石手一揚,張斐忙側身過去,“王學士請?!?/br> 二人便是沿著道路往前行去,那龍五則是驅使著馬車在后面跟著。 “你這出行比我還小心啊?!?/br> 王安石往后一瞥,笑呵呵道。 張斐如實道:“來到京城以后,立刻挨了幾頓打,出差又是被人刺殺,如今我得罪的人,更是不比王學士少,這能不小心一點么?!?/br> “那你還不知道收斂一點?!?/br> 王安石道:“皇城司的事,我已經聽說了,那兩個廂兵確實比較過分,什么話都往外面去說,這都是他們咎由自取,皇城司抓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,你又何必去湊這熱鬧。你可知道皇城司乃是官家身邊最為親近的人,你這會將官家都給得罪?!?/br> “這真是冤枉??!” 張斐是欲哭無淚道:“我們檢察院本來是不想管的,但是皇庭突然下了命令,這不管也得管啊?!?/br> 王安石道:“皇庭的命令,也得守規矩,他憑什么讓檢察院去調查,而且你小子這么聰明,就不會用條例去反駁皇庭么,他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,這公檢法不是相互制衡嗎?!?/br> 是呀!王法又怎么樣?詔令又怎么樣?總會有破綻。張斐突然眼中一亮,低眉尋思起來。 王安石以為他思考如何回應皇庭,心里是松了口氣,又道:“如今朝中那么多事,熙河、京東東路、河北地區,根本處理不過來,你就安分一點,先將這些事做完再說?!?/br> 張斐一怔,忙點頭道:“是是是。我盡量,我盡量?!?/br> “我先走了!” 也不說聲“拜拜”,王安石便是揮袖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