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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宋大法官 第977節

    專門問人家自己不懂的,那人家怎么回答你。

    而王安石也只是為程昉的智商感到著急,并不是要急著上場,他來到前面,是完全沒有平時那種自信的神態,而頂著一張痛苦面具來到庭上,坐在程昉邊上。

    看著這個豬隊友,心都是涼的。

    第一回 嘗試過后,他就曾暗暗發誓,再也不出庭做供,完全就沒有庭辯那種暢快感,就只有一股nongnong便秘風味,反正就是被動挨打,還不準還手。

    真特么要命??!

    張斐又是翻過一頁文案,掃視幾眼后,又抬起頭來,微笑地看著王安石,“首先,非常感謝王學士能在百忙之中,出席此次聽證會?!?/br>
    “這是我分內之事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淡淡回應道,但內心是非常謹慎,目光偷偷注意著張斐的神色變化。

    張斐點點頭,又道:“此番請王學士出席,主要是希望弄清楚一件事,那就是程都監的權力問題?!?/br>
    說到這里,他又低頭看了眼文案,“根據我們檢察院所查,正是在王學士的建議,朝廷設下河北制置河防水利司,且由程都監主持整個河北水利工事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點點頭道:“是的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王學士能否解釋一下,為什么要設這制置河防水利司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因為東流計劃,是一個大工程,涉及到數十個州縣,而以前的治水,都是各州各管其事,且相互監督,導致時常相互掣肘,延誤工事,使得水患無法及時抑制,若出問題,他們又相互推卸責任,朝廷都不知該如何問責,如此情況是很難滿足這個工程,設制置河防水利司就是希望能夠統籌一切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不知制置河防水利司職權是什么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就是修建河道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關于征召勞役,調用將兵,以及調用衣糧,這是屬于制置河防水利司的職權嗎?”

    王安石沉吟少許,道:“應該是說,制置河防水利司是根據河道工事所需,下達命令,沿途州府,再根據這個計劃,去征召勞役,調集錢糧,去整治河道。

    其中都水監、轉運司、監察御史、地方通判都可對工事進行監察,而以往一旦他們意見不合,這工事就很難啟動,如今則是要以制置河防水利司為主,可避免這種現象。

    在這里,我再要說明一點,我朝大多工事,主要負責的都是各地廂兵,一般是不征召勞役,避免百姓耽誤農活,但是河道工事是例外,由于河道工事往往需要更多人力物力,還是會征召河道邊上的役夫來做的,水兵是不在其列的,制置河防水利司也無權調用水兵,這需要陛下和朝廷來決定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制置河防水利司可否自己制定計劃書,還是說這需要上報朝廷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點點頭道:“當然需要上報朝廷,在朝廷允許之后,制置河防水利司才能夠下達任務給各州縣?!?/br>
    “多謝王學士能夠詳細為我們解釋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但有一點我還想知道,在地方官府征召勞役的過程,有什么限制嗎?”

    王安石認真思索了一番,道:“夫役是沒有固定的時日規定,有些幾天,也有些幾年,不過官府和民間都有一種說法,就是在春耕以前調發者稱春夫,因工事急迫調發的稱急夫。

    還有規定,距離服役地點500里以內的征發的,為“正夫”,必須要從事此項徭役;距離地點500到800里之內的,可以以錢代役。

    同時我朝與之前朝代有所不同,我朝還有規定夫糧每日兩升,這是在太祖時期就已經定下規定?!?/br>
    唐朝的兩稅,其中有規定服役最長四十天,但是宋朝卻沒有這個規定,尤其是在河役上面,這方面規定的非常模糊。

    張斐道:“根據王學士所言,征召多少勞役,勞役多少時日,都是根據河防工事所需而定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點點頭道:“可以這么說,只不過征調勞役過多,同時亦非緊急情況,也是需要先上報朝廷的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在非緊急情況下,征召多少勞役需要上報朝廷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想了一下,道:“這個倒是沒有具體規定,一般河道邊上的州縣,每年都會征召役夫,如果超出平時這個數目,就應該要上報朝廷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如果沒有上報朝廷,是否有違制度?”

    王安石又遲疑一會兒,道:“其實也不算是違反制度,不過我朝是有完善的監督制度,但如果有人有舉證彈劾河防大臣濫用民力,朝廷也會立刻派人去調查,如果確實存在這種現象,便會將其定罪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朝廷可有制度來判定,怎樣才算是濫用民力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這主要是看當地百姓是否因勞役,而導致民不聊生?!?/br>
    張斐又問道:“怎么才算是民不聊生?”

    王安石不爽地看著張斐,你這是純屬抬杠?!半y道張檢控不懂民不聊生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我懂?!?/br>
    張斐點點頭,又問道:“但是我想清楚的知道,怎么去判定民不聊生,比如一個縣城,是所有人都吃不上飯,算民不聊生,還是一半百姓吃不上飯算民不聊生?!?/br>
    這個問題,在場所有人都懵了。

    包括趙頊也在想,這個民不聊生該怎么去算?

    王安石也想了半天,“沒有這方面的判定,一般都是當地官員根據情況來定?!?/br>
    張斐又問道:“適才王學士說,根據工事所需,征召勞役,朝廷能否準確判定,某項工事,應該需要多少勞役?”

    王安石搖搖頭道:“沒有!因為這很難去判定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拓寬多少,挖深多少,以及每個役夫每天可以做多少事,經驗豐富的官員,難道不能因此給出一個估算嗎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河防工事,是非常復雜的,征召勞役往往都需要一兩個月,再加上天氣、土質的不同,河防大臣是難給出一個估算的?!?/br>
    張斐點點頭,道:“關于地方財政和河防財政,可有明確的職權關系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主要負擔河防財政的是轉運司,而轉運司同樣也有監督河道工事的職權,正如我方才所言,在制置河防水利司之前,轉運司若覺得有問題,是可以拒絕撥錢的。

    但這也導致很多時候,轉運司成為延緩河道工事的罪魁禍首,故而我才建議陛下設制置河防水利司,即便是現在,如果轉運司認為工事存在問題,他們也是可以立刻上書朝廷,只是要以河防大臣為主,而不能輕易拒絕撥錢糧,除非你握有鐵證,證明這里面確實存在問題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什么問題可以上報朝廷?”

    “任何問題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比如說有人克扣夫糧,濫用民力,貪污腐敗,等等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侵占民田,破壞百姓房屋,這些算不算?”

    王安石點點頭道:“這些都可以算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不上報算不算違反制度?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朝廷是有御史監督?!?/br>
    只要張斐問他,又無違反制度,他一律避而不答,他知道這么大的工事,不可能不存在這種情況。

    張斐又再問道:“不上報算不算違反制度?”

    王安石無奈之下,才道:“不能算是違反制度,但可以判定失職之罪?!?/br>
    還是避重就輕,因為失職之罪,一般不屬于司法,而是屬于行政。

    張斐道:“假設在拓寬河道時,要征用民田、民屋,這需不需要先上報朝廷,還是說可以先征用,后上報,亦或者說,不需要上報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這種事一般是地方官府和制置河防水利司來商量著定,如果事事都得先請示朝廷,也可能會耽誤工期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但是翻閱很多文案,大多數河防工事,都沒有具體工期。就如此案,在所有相關文案中,都沒有指明工期,唯一相近的,就是程都監認為這很緊急,但甚至沒有相關文案,記錄到大概是在幾月之內必須完成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思忖一會兒,道:“當然還是盡早完成的好,如果在你的工事未完成之前,又遇到水患,那你可得負主要責任,河防大臣也不容易?!?/br>
    張斐笑著點點頭,又問道:“也就是說河防大臣,是可以根據工事,任意征用民田、民屋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當然不能任意征用,而且地方官府也需要記錄在案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如果地方官府阻止河防大臣征用一處民田,該以誰為主?!?/br>
    “,當然還是河防大臣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地方官府若覺得不合理,可以上書朝廷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根據王學士這番所言,濫用民力,難以判定,需要多少工期,難判定,征召田屋,難以判定,唯一可以判定的,應該就是貪污受賄,但司法是講究證據的,也就是說,除非貪污受賄,否則的話,司法是很難介入的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道:“具體事務,具體判定,司法當然是可以介入的?!?/br>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假設,朝廷下令,將河道拓寬五丈,但一不小心,拓寬了五丈一尺,并且毀了百姓的田地,司法可否追究河防大臣的責任?!?/br>
    你小子又給我設套。王安石不禁暗罵一句,他要這么說,那程昉可就涼了,忽然心念一動,笑道:“我認為你問得這些問題,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,你沒有治理過河道,不知其中困難,誰都想做到盡善盡美,但往往就是做不到。

    雖然其中可能有百姓因此受累,但也有更多百姓因此可免于水患,并且可令國家長治久安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王學士誤會了,我的這些問題,并非是在指責任何人沒有做到盡善盡美,我只想問清楚一個問題,就是在整件事中,是否有法可依,這對于我們檢察院是否起訴是至關重要的,如果無法可依,那我們檢察院又憑什么進行起訴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想了一會兒,道:“公檢法的制度,確實難以判定河道上的事?!?/br>
    張斐笑道:“但是目前看來,舊司法制度其實也很難判定,有人說濫用民力,也有人說沒有濫用民力,到底這里面沒有一個具體判定標準?!?/br>
    韓琦撫須笑道:“我算是看明白了,他這聽證會,目的是指出弊政,而不是針對誰?!?/br>
    富弼道:“你只道出其一啊?!?/br>
    韓琦問道:“其二是什么?”

    富弼道:“如此類事,朝廷是可以個懲罰,就看官家愿不愿意,但制定出詳細標準,那么公檢法便可介入?!?/br>
    韓琦恍然大悟,道:“也就是說在此之前,公檢法確實無法介入?!?/br>
    富弼稍稍點了下頭。

    王安石想了一會兒,道:“的確,目前未能準確估算出,不過這一點朝廷已經意識到,因此在事業學院中,我增加了農學和水利學?!?/br>
    學得真好,都會借機打廣告了。張斐強忍著笑意,“多謝王學士?!?/br>
    王安石隱蔽地瞪他一眼,趕緊起身離開,是一秒都不想多待。

    接下來,張斐又將司馬光給請上來,這必須得對等,要是請王安石,不請司馬光,小心司馬光三天不搭理你。

    司馬光坐在程頤身旁,炙熱地目光看著張斐,好似在催促,快快快問,老子已經等不及手撕那賊。

    張斐是心領神會,直接問道:“我請司馬學士上來,也是詢問清楚,就是有關河防大臣的權力問題,不知司馬學士可否認同王學士的?!?/br>
    “方才他說得簡直就是一派胡言?!?/br>
    司馬光當即怒斥道。

    王安石似乎早有預計,頗為嫌棄地搖搖頭。

    張斐問道:“此話怎講?”

    司馬光道:“若依那他所言,河防大臣就可以無法無天,甚至可以征召一州百姓服役,以及肆意破壞百姓良田,但這怎么可能?!?/br>
    張斐道:“是有相關制度限制的嗎?”

    “當然是有的?!?/br>
    司馬光道:“河防大臣的職權,就只是在于監督各地官府是否有根據朝廷擬定的計劃修建河道,他應該如你方才所言,先視察河情,制定計劃,如拓寬多少,需要多少勞役,多少時日可以完成。

    

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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