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68節
王安石趕忙問道:“如何納入?!?/br> 張斐道:“很簡單,病人來醫院看病,醫院可以直接指定他們去那些藥鋪買藥,這樣也可以驅逐一些假藥?!?/br> 王安石道:“但是藥材是很賺錢的,我還從宮中要了不少傳統藥方來?!?/br> 張斐道:“這個也不沖突,擇優、擇惠而用,民間的藥方可以作為醫院藥方的補充,如果有矛盾,那就看誰的更好,以及對方是否能付得起錢,醫師可以根據這些來決定病人用哪種藥方?!?/br> “如此倒是可行?!?/br> 王安石又問道:“邸報院呢?” 張斐道:“邸報院也很簡單,可以用來公布一些朝廷政策,以及災情、戰事,這些是我們民間小報不能發的,但是百姓又必須要了解的,銷量肯定是非常穩定的,不過文章還是要盡量通俗化?!?/br> 王安石突然道:“我懷疑你弄這小報,是專門彌補你文筆上的不足?!?/br> 張斐沒好氣道:“王學士,我那能叫不足嗎?我那叫不會。因為通俗的我都寫不了,我發表的每篇文章,幾乎都是我妻子代筆的,我是一篇也沒有寫過?!?/br> “你小子倒也實誠?!蓖醢彩呛切Φ?。 張斐苦笑道:“關鍵還是瞞不住??!” 王安石哈哈一笑,又道:“不過文章寫得好的,反而不能上報,這真是豈有此理?!?/br> “不是的?!?/br> 張斐道:“邸報院也可以出名士報,給特地的觀眾看,我這邊就撤了?!?/br> 王安石愣了下,“這不太好吧?” 張斐道:“我那邊書鋪每年賣書,都不知道賺多少,早就不想弄這名士報?!?/br> 王安石點點頭,“好在晏幾道已經在邸報院任職,我們邸報院也可以印書?!?/br> 張斐嘿嘿道:“但是版權在我手里,邸報院要印,也得給我錢?!?/br> 這個jian商。王安石眼中閃過一抹怒火,又道:“版權是在你手里,但是名士都在朝中,將來你們想買版權,可就不是那么容易?!?/br> 張斐不做聲,你朝廷能拿多少錢出來。 王安石也不服氣,瞅了眼張斐,咱們走著瞧,要是這文章典籍,都玩不過你,那我們這些文人都自殺去算了。 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 正當大家專注于事業法時,那司馬光建議整合皇帝司法官署的消息也傳了出來。 這頓時就引來鋪天蓋地的反對聲,一些官員急得都快將筆桿子給折斷了。 他們現在已經是非常忌憚公檢法,恨不得削弱公檢法的權力,你還在這里增強公檢法的權力,你這是要我們死??! 而反對的帶頭人,就是傳出這消息的幕后主使人-——呂惠卿。 因為此事就他們幾個人知道。 王安石主要考慮的是國家財政層面,而呂惠卿則是要幫助王安石獲得更多的權力,如此才能將新政執行下去。 呂惠卿心知,革新派中很多人并非是理念與王安石相近,只是利益讓他們倒向王安石。 這跟保守派那邊是有很大的不同,那邊完全就是理念相同。 如果僅憑理念之爭,是根本斗不過對方的。 只能通過利益斗爭,才能夠團結身邊的人。 事實也正如呂惠卿所料的那般,他們這一反對,很多權貴、官員立刻就團聚在新政周邊。 司馬光那邊也是立刻給予反擊。 兩派再度爭斗起來。 其實趙頊心里早就有打算,但他這回沒有急著表態,而是通過他們的爭論,去了解每個官員對于此事的看法。 因為這事,他與王安石的看法不一樣,他希望對官署進行全面改制,但是王安石卻認為在此事上,現有官署各司其職就行,不需要大動干戈,以免得不償失。 關鍵,王安石并不像張斐一樣,是充分考慮到趙頊的態度,依舊還是一副說教的態度。 但是趙頊都已經二十多歲,不再是那個十九歲的小皇帝。 趙頊現在也有些躍躍欲試,他要尋找與他理念相近的大臣。 不過在此事上面,他倒是沒有自作主張,最終還是遵循王安石的建議,將司法官署中一個非常關鍵的官署,也就是提點刑獄司一分為二。 一方面整合公檢法的權威,另一方面,則是增強御史臺監督權力。 也算是安撫兩派。 別搶,一人一半。 不過趙頊卻是安排翰林學士王珪和監察御史蔡確來負責。 這么算下來,兩派倒是打了個平手。 到底給予了御史臺一個監督公檢法的權力。 而公檢法則是捍衛自己的制度,御史臺只是監督,而無法干預公檢法的制度。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。 你要平息黨爭,可偏偏有人不讓你如愿。 一個非常勁爆的消息傳了出來。 就是大名府團練副使程頤犯上作亂,包庇逃卒一案。 王安石、司馬光都是大吃一驚。 程昉是王安石舉薦的,肩負著治理黃河的重任,同時也關系王安石農田水利法。 而程頤更是司馬光、文彥博他們的知己好友。 這兩個人要是對上了。 兩派必然是頭破血流,也不會輕易讓步的。 第六百八十八章 夾縫之中 此時正值放衙之時,文武百官,是陸陸續續往皇城外行去,較之平常的哈欠連天,今日官員們在這放衙之際,仍舊神情亢奮,行走間,仍不忘聚首私語。 “這回可真是有好戲看了?!?/br> “不至于吧,估摸著也就是那內臣又施暴于水兵,致使水兵不堪受罰,這才逃離,程頤也只是出于同情,才讓水兵入城。話說回來,自程昉擔任河防大臣,也不是一回發生,以前也有御史彈劾程昉,不也被官家和王學士給壓了下去嗎?!?/br> “可此一時,彼一時,以前公檢法尚未掌控司法大權,此類事都是交由庭辯,自可以聽命于上。但公檢法不是常以秉公執法自居么,若對此事睜一只眼,閉一只眼,定會引來大臣們的攻擊?!?/br> “聽你這么一說,此次密狀,可能是項莊舞劍,意在沛公?” “定是如此?!?/br> “這都是他們自找的,其實咱們官員,幾個愿意干這違法之事,不也都是顧慮到大局,以及完成君主交代的任務,如此忠良之臣,卻在公檢法下,成為大jian之人,這回倒要看看,他們還能否秉公執法?!?/br> “我看很難??!程昉一直得到官家和王介甫支持,而程頤則是司馬君實、呂晦叔極力舉薦的,根據目前所知的消息,二人總有一人要受罰,可不管罰誰,王安石和司馬君實都無法接受?!?/br> “所以才說,這回是有好戲看了?!?/br> 看著這些交頭接耳官員們,走在后面的文彥博不禁是愁上心頭,感嘆道:“樹欲靜而風不止,此番治水,涉及到官家和滿朝文武,若不能平息,只怕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??!” 一旁的富弼道:“這是遲早的事,而且這只是開始,后面還會有更多此類的事發生?!?/br> 文彥博問道:“公檢法可否應對?” 富弼搖頭道:“這我也說不準,但是之前面對此類事,朝廷也往往是束手無策,要么官家偏袒一方,要么就是各打五十大板,息事寧人,糊弄過去,且不說公正與否,關鍵無法解決問題,甚至有可能令問題變得更加嚴峻。 而我們支持公檢法,不也是希望公檢法能夠處理好此類事件嗎?” 文彥博嘆道:“但這談何容易??!” 富弼愁眉緊鎖,撫須不語。 此事看似不大,因為大家都知道,程頤是不可能犯上作亂的,但涉及的太多勢力,公檢法能否處理好,他也不敢往斷言。 張家。 “此等重要的事,你為何不先與我說?” 司馬光沖著張斐質問道。 “是我不讓他說得?!敝灰娫S遵入得堂內。 司馬光瞧了眼許遵,“仲途,你犯不著為這小子辯護,他都已經是慣犯,什么事都藏著掖著,但這可不是小事,他若還一意孤行,只怕會闖下大禍,到時伱我都救不了他?!?/br> 許遵道:“他不清楚,難道我也不清楚嗎。此密狀是直接告到檢察院,而非是專門送到他手上?!?/br> 司馬光問道:“那你們為何要瞞著?” 許遵道:“正是因為我知道此事涉及到很多方面,故此怕暴露出來,引發混亂,于是我才決定,先派人前去調查,在得知實情之后,再與司馬學士商量?!?/br> “這不用調查,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?!?/br> 司馬光一揮手,坐了下去。 “是嗎?”張斐好奇道:“不知是怎么回事?” 司馬光道:“定是那程昉又在大興勞役,施暴役夫,以至那些水兵無法忍受,故而逃往城里,程頤向來是仁義為懷,見他們可憐,故而收留了他們,定是如此?!?/br> 張斐道:“如此說來,那程昉經常大興勞役,暴虐役夫?” “這都怪那王介甫?!彼抉R光嘴里蹦出一句話來。 張斐聽得耳朵都起繭了,問道:“這跟王學士有何關系?” 司馬光嘆道:“官家即位之初,遇河北水患,引發朝廷治水之爭,一派認為應放任黃河之水北流,但另一派則是認為該開浚引水東流,在這一點,我與王介甫的看法倒是一樣,都認為該引水東流。 但后來官家命我前往河北視察,我認為東流工事,頗費人工,當時河北災民生計尚難,如果不大動夫役,諒難竣工,但如果興師動眾,又恐怕人心不安。故我建議當以民生為先,東流工事,當徐徐漸漸,不能cao之過急。 但是王介甫卻希望能夠畢其功于一役,于是啟用程昉前去治水,程昉興百萬之眾,雖初見成效,但也使得河北百姓哀嚎遍野,民不聊生。 當時就有不少御史彈劾程昉,可在王介甫的庇佑下,最終也是不了了之。 可是這更加使得程昉飛揚跋扈,變本加厲,原本依國家律例,這黃河水兵守衛天險,不能擅離職守,可也被他拉去修理河道,可見其耗費民力之眾?!?/br> 許遵聽得是愁眉苦臉,凡事涉及黨爭,只會變得愈發復雜,關鍵是不可掌控。 張斐眼中卻是閃過一抹喜色,又問道:“司馬學士到底在擔憂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