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37節
“若是孟知院愿意審理此案,我可以上奏舉薦孟知院?!?/br> 淡淡留下這句話,文彥博就離開了。 呂公著悄悄跟了過去,問道:“文公為何拒絕?” 文彥博嘆了口氣,“此案老夫已經看過,稅務司是掌握著不少證據?!?/br> 呂公著問道:“可是以文公的能力,要妥善處理,應該不成問題?!?/br> 文彥博搖頭嘆道:“不瞞你說,直到方才我都還在糾結這一點,到底接還是不接。不錯,妥善處理,這倒是不難,但其中難免是要對一些人網開一面,而且還會受到許多人的影響,可萬一稅務司從檢察院起訴老夫,那老夫這么辦,老夫可不想晚節不保??!” 呂公著這才恍然大悟。 即便不交給公檢法,公檢法也能進行監督,而且稅務司與公檢法的關系,向來是非常密切的,極有可能會從檢察院發起起訴。 檢察院一旦調查,那誰能保證,他們會跟你們一塊和稀泥? 文彥博可也是個老司機,此案若交給他來審,他肯定是要顧全大局,但問題是,這邊上多了一個公檢法,顧全大局可不像以前那么簡單。 哪怕是將公檢法拉進來一塊審都不行,因為人家可以去檢察院起訴啊。 天知道稅務司到底掌握多少證據。 這太容易掉坑里了。 忽覺一陣勁風從旁吹過,呂公著眨了下眼,抬頭看去,只見司馬光氣沖沖往外面走起去。 “君實這是急著上哪?”呂公著好奇道。 文彥博撫須道:“還能去哪,定是找那臭小子問個明白?!?/br> “張三?” “嗯?!?/br> “這事是張三謀劃的?” “不好說?!?/br> 文彥博搖搖頭,“難道由他上訴,就不會有問題?御史臺也可以彈劾他們呀?!?/br> “恩師,早就知曉了嗎?” 呂惠卿小聲問道。 王安石搖搖頭道:“我最近可都沒有在關注此事,我也是剛剛反應過來的,文公怎么會輕易推薦我來審,這里面是必有原因。不難想,這問題就出在公檢法,你可以不讓公檢法審,但涉案人員,可以從公檢法進行上訴,那不是將自己置于火架上烤嗎?!?/br> 呂惠卿點點頭道:“如此說來,這也只能交給公檢法?” 王安石嘆道:“除非官家親自保證,公檢法不允許介入,以及杜絕任何人就此案提出上訴,否則的話,誰若接下來此案,是必死無疑?!?/br> 呂惠卿當即嚇出一身冷汗,暗道,好你個司馬老兒,方才竟然想將我推入火坑,幸虧我也不傻,真要接下來,可真是死路一條??! 第六百七十二章 我是無辜的 檢察院。 “等等!司馬學士?!?/br> 張斐是一臉不安地向司馬光說道:“也就是說,司馬學士當時并未阻止官家,將此案交予我們公檢法?!?/br> 這小子可真是能裝!司馬光好氣又好笑地瞧他一眼,道:“其實這就是你的破綻所在,以你的對公檢法的了解,你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步?!?/br> 張斐不禁苦笑道:“司馬學士是不是高看我了,我是真沒有想到,這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人敢接這官司,這可與司法無關,而是與?!?/br> 司馬光呵呵道:“你越是這般解釋,此事就越有可能是你謀劃的?!?/br> 張斐欲哭無淚道:“所以,司馬學士認為那些賊寇去伏擊稅警,甚至于意圖謀反,都是我謀劃的?” 司馬光皺眉道:“也許此事,并非是你謀劃的,但是稅務司的行動,絕對與你有關。因為真正能夠管制稅務司的就只有公檢法,如果沒有公檢法在后面支持,稅務司是絕不敢這么干。而在公檢法中,唯有你張三,是會對稅務司提供支持的。故此,他們才會有恃無恐,敢掀起這么大的風浪?!?/br> 張斐笑道:“司馬學士應該知曉,動用武力是我最不擅長的,我也真不知道怎么去做,關鍵這種事,也不是我支持與否,就能夠去做的,關鍵是在于合法與否?!?/br> “打??!” 司馬光手一抬道:“無論你小子怎么辯解,我篤定此事與你有關?!?/br> 張斐郁悶道:“司馬學士,你可是我心目中最講道理的前輩啊?!?/br> 司馬光呵呵道:“此雖非道理,但卻是經驗?!?/br> “經驗?” 張斐納悶道:“什么經驗?” 司馬光道:“想想之前,你做得那些事吧!” “,咳咳,司馬學士,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?” “要不將呂晦叔、王介甫都找來,咱們一塊回憶往事?” “???” 張斐道:“司馬學士信也好,不信也罷,反正此案真的跟我毫無關系,我也不建議由公檢法來審,其實大理寺來審,亦屬公檢法,這種大案本就應該交給大理寺來審,這合情合理,只要大理寺秉公處理,又何須懼怕我們檢察院調查,我們也是非常知趣的?!?/br> “我早就猜到你會這么說?!彼抉R光感嘆道:“如果司法能夠使得一切問題都變得公平、公正,那可就好了,但問題是這根本做不到??!” 張斐道:“其實法制之法強調的是保護?!?/br> 司馬光眉頭一皺,旋即驚訝地看著張斐。 張斐又道:“保護每個人的正當權益?!?/br> “原來如此。原來如此。原來如此?!?/br> 司馬光小聲念叨三遍,又問道:“你有把握審理好此案嗎?” 張斐搖頭道:“沒有?!?/br> 司馬光皺眉道:“你沒有把握,你?!?/br> 話說至此,他突然呵呵兩聲:“你這一招,可真是屢試不爽??!” 張斐雙手一攤,“我真沒出招,我是無辜的?!?/br> 司馬光道:“老夫就是不信,反正這又不是上庭,也不用講證據?!?/br> “?” 張斐無言以對。 司馬光又是苦口婆心道:“其實你若有把握審理好此案,其實我也樂見其成,你犯不著在我面前玩這把戲?!?/br> 我信你個鬼,我要真跟你說,你不拒絕,老子就叫司馬三。張斐委屈地都快哭了,“這真的跟我沒有關系?!?/br> 司馬光瞪他一眼,起身就走了。 他真不是試探,而是篤定這事就是張斐弄出來的,既然如此,那張斐肯定有辦法妥善解決,他倒也放心。 司馬光走后,許遵、齊濟、王宮便入得屋來。 許遵面色凝重地問道:“司馬學士怎么說?” 張斐嘆道:“還能說什么,還不是哄我接下這個官司?!?/br> 齊濟忙道:“萬萬不可!這公檢法的制度可從未審理過這種謀反的案件,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審?!?/br> 張斐道:“齊督察,你當我傻么,我當然不會答應,我方才就果斷拒絕,但,但是司馬學士不聽?!?/br> 說著,他又向許遵道:“總檢察長,此案按理來說,就應該是大理寺審,如今大庭長,是從開封府接過權力的,大理寺、審刑院還是最高審判官署,這種案子怎么也不可能輪到我們審?!?/br> 齊濟、王鞏連連點頭。 許遵捋了捋胡須,隱蔽地瞧了眼張斐,然后點頭道:“我會上奏官家,說明此事的?!?/br> 他也真是說到做到,隔日便上奏,表示此案應該交由大理寺或者審刑院來審,公檢法目前尚無資格。 趙抃是真不怕這些事,但是他也沒有出聲,到底檢察院不答應,皇庭獨自也難以接下這個案件,這言外之意,就審不審,都看你們,老夫反正無所畏懼。 那些大臣一看許遵都上奏,也跟著上奏,希望皇帝不要意氣用事。 趙頊倒也通情達理,又收回命令,然后便將此事交予政事堂,你們選個人來審吧。 反正罪犯、證人全都還在路上,也不急于這一時做決定。 而那邊權貴們也終于反應過來,知道文彥博他們為何不愿意接下此案,這令他們也開始犯難。 其實此事鬧到這份上,只要他們有人愿意站出來接下此案,那十有八九就能夠拿下。 因為所有大臣都會支持的。 但偏偏就沒有一個人敢接。 此案就如同一個燙手山芋,令人望而卻步。 然而,齊州一案,并沒有影響到,稅務司在京東東路的行動,去年的秋稅,已經比以往晚了兩三個月,這越往后就越難收,稅務司還在加快行動。 到底皇帝沒有下令,停止收稅。 青州! 郊外的一間大宅院前。 “別別放箭,我,我知道錯了,求求各位官爺給我一次機會?!?/br> 院內傳來一個哭訴的聲音。 院外立刻有人回應道:“現在立刻打開門,舉起雙手,慢慢走出來,否則的話,我們將會采取進攻?!?/br> 聲音也很緊張。 過得片刻,聽得吱呀一聲,門前數十名稅警,立刻將弓弦拉滿,好似對方稍有動作,就是萬箭齊發。 但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內,看到那一支支雪亮的箭頭,尤其是之正中間那床子弩,雙腿都在發顫,內心也是崩潰的。 你們至于嗎? 就我家這小破門,你們用床子弩?別說門了,就是墻都也會讓你們給射塌??! “李富江舉起雙手,慢慢走出來,身后的人,離他五步遠,別靠得太近?!?/br> “是是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