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22節
張斐無奈地笑道:“我并沒有不考慮禮法,只考慮律法,但是有這個問題在,我身為檢控官,就必須得評估這一點。 無論我最終是否上訴,我都會考慮到對禮法的影響,也必須兼顧對司法的影響?!?/br> 富弼呵呵道:“你考慮到這一點就好,若魚和熊掌可兼得也,那豈不快哉?!?/br> 司馬光瞧了眼富弼,又向張斐道:“張三,你最近可不清閑,要顧得事不少,為了一樁鐵證如山的案子去煞費苦心,這不值得?!?/br> 張斐嘿嘿道:“我這不是練練手么,當慣了庭長,如今又當這檢控官,我這都有些手生,萬一到時讓我去起訴那些參知!” 堂內是鴉雀無聲。 齊濟、王鞏皆是震驚地看著張斐。 大哥,下回你要說這種話之前,尤其是在參知政事面前,能否提前告知我們一聲,我們好回避??! 司馬光瞅著這小子問道:“你怎么不繼續說下去?!?/br> 張斐微微一怔,道:“說就說,參知政事。在我朝狀告宰相,那不是傳統項目么。富公、司馬學士不也都告過嗎?” 富弼笑吟吟道:“告過的是人不少,但還能坐在這里,可就寥寥無幾?!?/br> 張斐笑道:“但能坐在這里,幾乎都當了宰相?!?/br> 司馬光指著張斐,真是愛恨交加,“你小子總會有你吃虧的時候??!等著吧?!?/br> 張斐確實沒有決定要不要上訴,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,就是肯定要進行一番調查。 所以第二日,他就來到祥符縣的皇庭。 “你跟你岳父可真是像極了,都好立奇以自鬻啊?!?/br> 見到張斐,齊恢便是陰陽怪氣,顯然他也已經知道張斐來此的目的。 “看來齊庭長已經知道我是為何而來?!?/br> 張斐又拱手道:“但我只是例行公事,既然有人要求上訴,那我們檢察院就必須對此進行調查,別說齊庭長,就是大庭長判得,我也一定會進行調查,這就是公檢法,三個官署不分高低,相互制衡,還請齊庭長多多包涵才是?!?/br> 齊恢是深吸一口氣,實在是如今他們保守跟張斐的關系是愈發密切,他也不想因此事跟張斐發生爭吵,冷冷道:“那不知齊某人有什么可以幫助張檢控的?” 張斐道:“我希望能夠與兩位犯人見上一面,根據我們的調查,他們的供詞并不完整?!?/br> 齊恢道:“這當然可以,但是他們是否愿意開口,那我可不敢保證了?!?/br> 言罷,他便命兩名庭警,帶著張斐去牢獄。 張斐跟著一名庭警來到牢獄,當然,他不會下獄,他只是在屋里等,過得一會兒,兩名獄警便帶著一名犯婦入得屋內。 柳秦氏是蓬頭烏面,骨瘦如柴,雙目呆滯地站在張斐面前。 那獄警正欲呵斥,讓這犯婦行禮,張斐一揮手,讓他們在屋外等候。 待門關上后,張斐便向柳秦氏道:“我是來自京城檢察院的檢控官,因為有人為你上訴,故此我來此調查此案?!?/br> “!” 柳秦氏仿佛沒有聽見一般,如同活死人一般,呆呆地站著。 張斐又問道:“你就不想知道,是何人為你上訴嗎?” “!” “是你丈夫柳青?!?/br> “!” 張斐見柳秦氏還是無動于衷,心想,看來她也猜到是柳青。稍一沉吟,又道:“你知不知道丈夫柳青就跟瘋了一樣,從祥符縣一直告到京城,這么下去,遲早會出事的?!?/br> 柳秦氏蹙了下眉頭,緩緩開口道:“我的確與那妙空通jian,我對此無話可說?!?/br> 張斐道:“但是你并未講述,你為何要與妙空通jian,是你自愿的,還是妙空逼迫你的,亦或者你丈夫逼迫你的?!?/br> 柳秦氏立刻道:“你莫要誣蔑他,他沒有逼我,他什么都不知道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是柳青,還是妙空?” 柳秦氏道:“當然是我丈夫?!?/br> 張斐又問道:“那妙空可有逼迫你?” 柳秦氏搖搖頭,“也沒有?!?/br> 張斐問道:“就是你自愿的?” 柳秦氏稍稍點了下頭。 張斐又問道:“為什么?” 柳秦氏沒有做聲。 張斐道:“如果你是為了顧忌你丈夫尊嚴,最好是如實相告,因為你丈夫現在天天被人嘲笑?!?/br> 柳秦氏皺眉道:“真的嗎?你沒有騙我?” 張斐點點頭道:“自己的妻子自愿跑去跟一個和尚通jian,身為丈夫能不被人嘲笑嗎?但是你丈夫堅持認為你有苦衷,你最好還是如實相告,無論這判決會不會改變,但至少對你丈夫而言,這不是一件壞事?!?/br> 柳秦氏猶豫半響,“我若是如實相告,真的會對我丈夫有幫助嗎?” 張斐點頭道:“這我可以肯定?!?/br> 柳秦氏打量了張斐一番,沉默好半響,終究還是將事情原委告知張斐。 其實事情經過大致與柳青說得一樣。 但是有一件事柳青并不知道,其實他們家早就斷糧,因為柳青要讀書,得要買筆墨紙硯,這對于他們家,幾乎是負擔不起的。 柳秦氏還偷偷跑去問人借錢,幫助柳青讀書,但為了讓柳青能夠安心讀書,她只是告訴柳青,是自己幫人縫衣服賺的錢。 這人有困難,自然就想到上廟里求菩薩保佑,結果就遇到妙空,妙空一眼就相中她姿色,就開始誘惑她,只要在一年之內,每個月上廟里陪他一回,他便幫她還錢,同時還給柳青找份活計。 張斐道:“你沒有想過,你這樣做,對柳青的傷害更大嗎?” 柳秦氏語氣淡漠地說道:“等到他今后考上功名,我便會自行了斷?!?/br> 張斐問道:“功名就如此重要嗎?” 柳秦氏沒有做聲。 張斐也沒有再問,又問道:“鄉里有一個韋劉氏,說你勾引她丈夫?” 柳秦氏搖搖頭道:“我不知道?!?/br> 張斐眉頭一皺,道:“所以你并沒有跟著韋劉氏的丈夫,有過交集?” 柳秦氏搖搖頭。 “這樣??!” 張斐稍稍點頭,又向柳秦氏問了一些其他證人的供詞,但柳秦氏均表示自己并不知情。 “好了!我沒有別的問題,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?”張斐問道。 柳秦氏張了張嘴,遲疑片刻,旋即搖搖頭。 張斐表示理解地點點頭,然后讓獄警將柳秦氏帶回去。 旋即,張斐又找來妙空和尚。 這和尚還是一口咬定,是柳秦氏誘惑他的,與他之前的供詞是相差無幾。 詢問后,張斐便告辭了,然后又去到警署。 “三哥!” 剛進警署,就聽得一聲叫喊。 張斐定眼一瞧,但見一個身著警長制服的漢子迎了出來,只覺十分面熟,“你不是那!” “007!凌峰!” “對!” 張斐激動道:“007!我乃003,當初可就咱兩抓了那馬帥的兒子,差點還被揍了?!?/br> 凌峰嘿嘿一笑,左右擔憂地瞄了瞄。 今時不同往日,他已經穿了鞋,可不再是光著腳的。 張斐哈哈一笑,道:“升職當警長了?!?/br> 凌峰憨厚一笑,“全蒙衙內照顧,才讓我來這里當警長的,不過跟三哥還是沒得比,聽說三哥都已經當了大庭長?!?/br> 曹棟棟就是任人唯親,誰跟他親,他就提拔誰,因為在他的觀念中,只有能力的強的,才會跟他親。 張斐道:“剛剛調回京城的檢察院?!?/br> 凌峰立刻道:“三哥是來此查案得嗎?” “你還跟以前一般機靈??!這樣是最好不過了,你辦事,我很放心?!?/br> 張斐道:“你可知道流云寺妙空通jian一案?!?/br> 凌峰點頭道:“知道,此案當時鬧得很大?!?/br> “很好!” 張斐掏出一張紙來,“你幫我去調查一下,這幾人的口供是否真實?” 凌峰接過來一看,點點頭道:“三哥放心,我馬上就派人去查?!?/br> 張斐愣了下,“我記得你不認字?!?/br> 凌峰道:“三哥忘了,當初咱們第一批皇家警察還去到那國子監學讀過書,后來咱天天看報,不懂就問咱警署里面認字的,認得字也是越來越多了?!?/br> 張斐笑道:“原來如此?!?/br> 在警署坐了一會兒,跟凌峰敘了敘舊,吹了吹牛皮,然后張斐便回城里去了。 回到城里,張斐又將李豹找來。 “豹哥,咱大宋的和尚找女人嗎?” “呵呵!” 李豹一聽這話,當即就咧開嘴,樂呵呵地笑了起來。 “豹哥,你笑什么?”張斐郁悶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