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17節
而保守派則認為自己為什么要去趟這渾水。 反對派則是郁悶沒有將張斐送走。 而他們臉上的郁悶,張斐全都看在眼里,對此也是憂心忡忡,他知道雙方的妥協是非常脆弱的,多半還是因為他在中間調解,稍不留神,就有可能破裂。 常言道,風險與收益并存。 三家飯給張斐這么一個政治素人,提供巨大的便利,令他無往不利,但要鞏固這三家飯,也絕非易事。 等到這些大臣們盡數離開后,張斐才躡手躡腳地準備出門。 “咳咳!” “??!” 張斐回過頭來,但見富弼一瘸一拐地上前來,他趕忙拱手一禮,“富公?!?/br> 富弼瞧他一眼,“臭小子,真是膽大包天,在這垂拱殿也敢大放厥詞,就不怕官家治你的罪?!?/br> 張斐是故作糊涂道:“什么大放厥詞,下官不是很明白?!?/br> “非得讓我點穿?” 富弼問道:“你當真就敢依法處置那些大酋長?” 張斐道:“我當然敢,可惜大家都不支持我去?!?/br> 富弼呵呵笑道:“我看你就是吃準,官家和大臣們都不敢讓你去?!?/br> 張斐是死不承認,一本正經道:“豈敢!我是真的有把握?!?/br> “是嗎?” 富弼微微笑道:“那你不妨就在京城試試,看看能否依法治理?!?/br> 張斐當即就傻眼了,旋即訕訕道:“富公,想不到你會跟我這么一個臭小子使激將法?!?/br> “這其實也是我讓你留在京城的目的之一?!?/br> 富弼神情嚴肅道:“雖然公檢法最早是在京城試行,但其實治理是遠不如河中府,若是無法再京城取得成功,地方州縣執行的再好,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?!?/br> 為何當初張斐的離開,會令河中府的百姓感到恐慌,就是因為當下是一個中央集權的社會,任何改革變法,必須從中央開始,如果中央不改,到時一個政策下去,再多努力都付諸東流。 雖然公檢法最早在汴京試行,但其實只是一個半成品,原因就在于,在很長的一段時日內,開封府還是掌控著司法大權,是后來將趙抃調去皇庭后,還將司法權從開封府轉移到皇庭,但這只是人事調動所帶來的,朝廷始終沒有明文下令。 此外,這上面還有審刑院、大理寺、刑部、御史臺、諫院這些中央部門,它們都可以直接干預公檢法。 在這種情況下,是很難遵循法制之法的理念。 張斐自是明白其中的含義,道:“所以富公將這一切都寄望在我這個小子頭上?!?/br> 富弼道:“就說趙相公,他也能做到秉公執法,鐵面無私,但只在于他個人,他還是不太懂得如何發揮公檢法制度的作用,這只能依靠你?!?/br> 張斐頓時明白過來,“富公請放心,下官會盡力而為的?!?/br> 富弼道:“不過當務之急,還是京東東路,那邊可不能再出亂子?!?/br> 這西北大捷的到來,也令大家忘記,此時此刻,青州正在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債務重組。 這絕對歷史性的時刻。 青州,千乘縣。 縣尉李蒙回到家里,見家中那不成器的兒子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,當即二話不說,舉起他那蒲扇大的巴掌,就是一耳光抽了上去。 啪! “哎呦!” 一聲慘叫,也驚擾了李夫人,她急忙上前來,見兒子躺倒在地上,捂住左半邊臉,也是嚇得一聲驚叫,趕緊上前,護住兒子,“老,老爺,你你干什么打兒子?” “這都什么時候了,你這婦人竟然還護著他?” 李蒙指著夫人,雙目睜得如銅鈴一般大小,道:“別人家的孩子都再想辦法努力讀書,去公檢法考試,這廢物卻還天天流連煙花之地,到時能考得上嗎?” 李夫人道:“考不上就考不上,又是多大的事,只要老爺你好,那就行了?!?/br> “老子現在比他還慘?!?/br> 李蒙道:“你知不知道,現在我也得去警署參加考試,要是考不上,那咱們一家就準備去找樹皮啃吧” 李夫人頓時駭然。 兒子呆呆道:“爹爹,你這么大年紀,還要去考試?” 李蒙一聽這話,當即左手又舉了起來。 “爹爹饒命!” 縣尉就是舊制度的警司,在權力上,已經被警署架空,那自然是重點打擊對象,縣尉想要繼續留任,就必須通過警署的考試。 也可見,這債務重組是真的非常狠,基本上是寧殺錯,勿放過。 雖然是王居卿在執行債務重組,但他心里清楚,他做得越狠,大家只會越恨公檢法,而不會針對他,那他當然是無所顧忌。 不這后面還是有事業法兜底。 青州,事業署。 肩負此次事業法的沈括剛剛到任,就立刻發布報名通知,針對事業醫院、事業學院,以及事業邸報院,進行招聘。 這立刻引發極大的反響。 但不是反對和仇恨,而是非常踴躍的報名。 沈括自己都懵了。 這與想象中的有億點點不同??! 他尚且如此,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。 范純仁、錢顗也是第一時間趕到這里來,傳言非虛,只見庭院里面站滿了人,其中以中年人居多,竟然還有一些白發蒼蒼的老者。 范純仁走向一位白發蒼蒼地老者,問道:“老先生,冒昧問一句,以你的年紀,不在事業法之列,不用來此報名?!?/br> 老者當即鄙夷了范純仁一眼,“誰為了那點點俸祿,老夫來此,為得是學問?!?/br> “學問?” “如今朝廷可算是重視這律學、醫學、算學,這可是好事??!老夫也想與其他人比一比?!?/br> “???” 范純仁與錢顗不禁是面面相覷。 這些學問這么受眾嗎? 以前怎么不知道? 怪哉! 原來這宋朝的寄祿官員,由于常年生活優越,又不用干活,部分人沉迷于是詩詞歌賦,但也有不少人去鉆研其它學問,如宋朝很多官員,就是什么都會,因為閑暇時間太多,總得找點興趣。 但由于這些學問,不是主流學問,導致鉆研這些學問的人,就僅限于好友之間,是一個個非常小且封閉的小團體。 而事業法就專門搞這些學問的,這引發這群人的濃厚興趣。 尤其是對這考試非常感興趣,這文人都愛爭,他們也想考一考,看看自己在這方面的學問能夠排第幾名。 去不去學院,這都另說,但必須參加考試。 這真是令人始料未及。 正當這時,范純仁見一道熟悉的身影,立刻與錢顗急急走了過來。 “純仁見過歐陽叔父?!?/br> “歐陽相公?!?/br> 不是歐陽修是誰。 如今他一身布衣,見得二人,只是笑道:“你們也在??!別叫我相公,如今我就是一介布衣?!?/br> 錢顗點點頭。 范純仁問道:“歐陽叔父今兒怎么有空來此?” 歐陽修微微一怔,道:“老拙來看看,他這農學到底是怎么考?!?/br> 范純仁眨了眨眼,忙道:“差點忘記歐陽叔父精通栽培、種植之術?!?/br> “略有涉獵,略有涉獵!” 歐陽修呵呵道:“故此我也想來見識一下?!?/br> 這時,一個刀筆吏快步入得庭院,在錢顗身前小聲道:“啟稟庭長,白虎山草寇震天虎被擒?!?/br> 歐陽修愣了下,道:“震天虎?” 錢顗忙問道:“歐陽先生識得此人?” 歐陽修感慨道:“如何不識得,此賊一直在白虎山盤踞,十分狡猾,官府幾番圍剿,全都以失敗告終,而且損失不小??!” 又向那刀筆吏問道:“是被何人所擒?” 那刀筆吏道:“稅務司?!?/br> 歐陽修一驚,“稅稅務司?” 那刀筆吏點點頭道:“好像是因為這震天虎在白虎山附近藏有三千畝田地,卻未有繳稅?!?/br> 歐陽修不禁有些尷尬。 官府花了十年,未有擒住的賊寇,被稅務司給一舉擒拿,原因竟是因為逃稅。 這! 正當這時,又有一名庭警跑了過來,“啟稟錢庭長,稅務使說有要事與庭長商量?!?/br> 馬上,范純仁與錢顗便趕去皇庭,只見廳中坐在一位長得苦大仇深的中年男子。 那中年男子見得二人,立刻拱手一禮,“吳大亮見過范檢察長?!?/br> 此人便是青州稅務使,吳大亮。 “失禮!失禮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