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914節
呂惠卿道:“那就只能讓張三前去?!?/br> 王安石道:“張三也不是說不去,而是他想派人先去探探路。你是跟他打過交道的,應該也知曉,這小子雖然很年輕,但是城府極深,做任何事之前,都會深思熟慮,若無把握的話,他是不會輕易嘗試的,當初甚至連官都不愿意當,可見他有多么小心?!?/br> “這倒也是?!眳位萸潼c點頭,又問道:“那不知對方會推薦何人前去?” 王安石還真不敢說,會讓范鎮過去,搖搖頭道:“這種事張三也做不了主,還得司馬君實來拿主意,但肯定不是我們滿意的人選?!?/br> 先給呂惠卿打預防針。 呂惠卿糾結半響,“恩師,如果事事都必須征求對方的支持,此不利于新政發展??!” 王安石道:“此非常態,實在是此番大捷,成果斐然,以至于我們都沒有做好準備,倘若早知能取得如此成功,我們做好應對準備,也不至于被他們牽制。往后,對西夏用兵,我們必須做好充分準備,以免又重蹈覆轍?!?/br> 不單單是他們,朝廷也沒有做好這準備。 可見宋朝對自己的軍事,并非那么有信心,如果是唐朝,尤其是貞觀年間,都是這么打,唐太宗先是一頓策反,拉一波,打一波,時機成熟,找個借口就出兵,戰爭都是進行的非???,損耗也小。 有趣的是,保守派那邊的看法,跟他們是一模一樣,也不大愿意跟對方合作。 “如果張三都無把握,那證明王韶之法是根本不可行,派范景仁去,也只是給對方提供一個推卸責任的理由,到時我們都難辭其咎啊?!?/br> 文彥博是搖搖頭道。 富弼則是略顯猶豫不決。 這公檢法不是萬能藥,能不能解決問題,別去了拖了后退,這會變得更加復雜。 司馬光也解釋道:“范景仁只是去打探一下,到時若有需求,張三還是會去的?!?/br> 文彥博道:“王韶為何急于讓公檢法前去,定是因為他無法控制當地局勢,且又進退兩難,于是才上奏拉公檢法下水,可見其中兇險。 然而,若是成功,王介甫肯定又會像上回一樣,將其中功勞全部據為己有,畢竟這個戰略是他們支持的,而我們冒著這么大的風險,不但得不到半點好處,還有可能承擔所有責任,此事還得三思而行?!?/br> 司馬光差點被文彥博給說服了,他也是這么想的,管得好,功勞都是對方的,管不好,責任全在我,于是又看向富弼,“富公怎么看?” 富弼瞧了眼司馬光,問道:“張三能否不去?” 司馬光嘆道:“要是他能不去,那就沒有這么多事?!?/br> 富弼搖頭道:“所以我們也沒得選,范景仁若是不去,張三必去無疑。而目前在多數人眼中,張三就是代表著公檢法,張三前去,一旦失敗,公檢法將會面臨很大的危機。 我們只能支持張三的建議,讓范景仁先去打探一下,實在不行,再由張三前去,他既然這么說,肯定也是有些把握的?!?/br> 他跟文彥博的區別就在于,文彥博更多是出于政治風險考量,但富弼如今是完全倒向公檢法,他這番考慮,完全是出于對公檢法的保護,此時此刻,張斐與公檢法綁定的太深,張斐如果在熙河失敗,公檢法將會面臨很大的危機。 如果要保公檢法,就必須要支持張斐。 司馬光點點頭,又看向文彥博。 文彥博嘆了口氣,頗為無奈道:“話雖如此,那也得王韶會聽取我們的建議,愿意與范景仁合作,否則的話,情況只會更加糟糕?!?/br> 司馬光道:“公檢法若是去了,聽不聽也就由不得他啊?!?/br> 文彥博呵呵笑道:“要是這么簡單,那可就好了。不過富公說得也對,即便我們拒絕,張三肯定也會去的,我們別無選擇?!?/br> 張斐也沒有閑著,雖然各方都沒有完全表態,他也得先說服馬天豪。 “去去去!” 馬天豪一聽這事,差點就讓人棍棒將張斐給轟出去,“你自己都不去,你讓我去,你到底是何居心??!” 張斐也都有些不好意思,但他還是面不改色道:“那是因為四哥你比我更加適合?!?/br> 馬天豪哼道:“我可不是小義,你這一套不好使?!?/br> 這個跟慈善基金會沒有關系,那他自然是非常堅決地拒絕。 張斐道:“我在第一次來找四哥合作時,就打聽四哥這青面判官的由來,四哥是禁軍出身?!?/br> “那又如何?”馬天豪道。 張斐道:“而去到那里,四哥就是代表著軍方利益,為軍方賺取軍費,所以四哥對于禁軍得了解,那就是最大的優勢?!?/br> 馬天豪懶得聽他瞎忽悠,一揮手! “等等會再拒絕?!?/br> 張斐趕緊制止他,又道:“此外,馬家的利益若是能夠和軍方綁定,四哥就不需要再依賴相國寺?!?/br> 馬天豪眨了下眼,旋即又道:“依賴相國寺,也比依賴軍方要好?!?/br> 張斐笑道:“難道四哥就沒有想過,自己的買賣,自己做主嗎?當初關于地稅、鹽鈔,四哥可都受困于相國寺,被迫跟著他們一塊向朝廷發起攻擊,完全不能以自己利益為主。 若是四哥能軍方打好關系,同時利用相國寺來制衡軍方,就可以做到自己做主,豈不美哉?!?/br> “你這珥筆的嘴,可真是令人討厭?!?/br> 馬天豪很是糾結地指著張斐。 這一番話,確實說中了他的軟肋,他如今很想脫離相國寺的控制,但無論是他的典當鋪,還是他在慈善基金會的投資,都是受到相國寺的掌控。 可隨著自己勢力的壯大,他自然也有其它的想法。 張斐笑道:“四哥也是我們律師事務所的大客戶,我這是盡心為四哥著想?!?/br> 馬天豪神色緩和不少,道:“你說得是好,我倒也想,但我也得量力而行,我小小一個商人,憑什么成為軍方利益的代表,里面那么多人,豈能輪得到我?!?/br> 他就是三衙出來的,對于里面勾當,是一清二楚,你不是關系戶,沒有背景,這種好事根本輪不到他。 張斐道:“現在是他們求你,而不是你腆著臉上門求人。而且還有我,有王學士,有王宣撫使在背后支持你,你怕什么。只要軍方將采購全部交予你,你就是軍方利益的代表,關于這一點,我們在京城決定?!?/br> 馬天豪道:“讓我考慮考慮?!?/br> “還考慮什么?!睆堨车溃骸皩嵲诓恍?,你回來就是,你所需的錢,由慈善基金會先借給你,這就是死賺的買賣?!?/br> 馬天豪哼道:“死賺你會便宜我?” 張斐道:“這不叫便宜你,而是看中四哥你的能力和你在軍隊的閱歷?!?/br> “你少提閱歷?!?/br> 馬天豪指著自己臉上的刺青,“閱歷全在這里,你還讓我去?!?/br> 張斐道:“我知道四哥當初你是被冤枉的,你本是為求報效國家,如果你有需要的話,我可以為你進行起訴,還你清白?!?/br> “免了!” 馬天豪道:“我可不想再將人得罪一遍,再說青面判官這綽號,我也很喜歡?!?/br> 張斐呵呵一笑,道:“這也是我舉薦四哥的原因,因為那里涉及到國家利益,我不能找一個唯利是圖,十分純粹的商人,我知道四哥一直都有報效國家之心,四哥懂得為大局考慮?!?/br> 馬天豪直翻白眼,“我們武夫哪有報效國家的資格?!?/br> 張斐呵呵道:“當今官家不一樣啦,官家現在可是非常支持武將的。律法上,都已經決定不給軍人刺青。四哥,你可就是最后一代青面判官?!?/br> “你才是最后!” 馬天豪瞪他一眼,認真思考半響,點頭道:“好吧,我去,我去還不成嗎。你這回沒有讓小義去,還算你有點良心,倘若我有個三長兩短,你可得照顧好小義?!?/br> 張斐忙道:“四哥,你這是什么話,若有問題你就直接跑路,我只是看中你有報效國家之心,可不是讓你去精忠報國的,你就是以身殉國,也毫無價值?!?/br> 第六百六十二章 以進為退 在解決財政問題上,張斐還是比較喜歡與這些商人合作。 首先,當然是因為,這宋朝的官僚系統太過冗雜,張斐自問以自己的智商是cao控不了。 其次,他手下也沒啥人,真說起來,就蔡京一個,如上官均、蔡卞他們,就只是師生關系,吩咐他們做事,也得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。 反倒是跟樊正、馬天豪他們合作,關系就比較簡單,就是逐利,他也能夠指揮得動。 在與馬天豪談過之后,張斐又去找到李豹,讓他近段時間密切關注西北局勢,尤其是河中府。 這西北財政的核心,就在于河中府,因為河中府每年的鹽利可以支付數百萬貫的軍費。 不但如此,河中府還是張斐的基本盤。 在他們的大庭長離開之初,河中府的百姓,一度陷入恐慌之中,害怕又回到以前,他們是真的享受到公檢法帶來的好處,但是當下的百姓,他們信人,不信法,但很快,大家就發現什么都沒有變,生活也就照常。 可沒有過多久,就傳來熙河拓邊的大捷,這無疑給河中府的財政又蒙上一層陰影。 有道是,禍不單行,偏偏這時候,又發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。 河中府,南街,一家鹽店門前。 “三斤鹽。我要三斤?!?/br> “五斤!我買五斤?!?/br> “你們擠什么擠,我先來的,先給我,先拿給我?!?/br> 但見百余個百姓,擠在一家小鹽店門前,揮舞著鹽鈔,瘋狂搶購鹽,忙得鹽店那些伙計真是手忙腳亂。 而就在不遠處,兩個老者看著這一幕,是愁容滿面。 這兩個老者真是元絳和蔡延慶這一對老搭檔。 河中府的成功,他們兩個也是厥功至偉。 “這時機可真是不湊巧??!” 元絳重重一嘆,“那邊急著索要軍費,但是今年恰好第一批鹽債到期,那些鹽商、鹽商等這一日已經許久了,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的?!?/br> 蔡延慶道:“我們有沒有足夠的鹽可以兌換這些鹽債?” 元絳低聲道:“有是有,但如果兌換鹽債的話,那么今年很多鹽商今年就難以拿到鹽,明年很多州府必然會缺鹽?!?/br> 蔡延慶問道:“當初你們就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嗎?” 元絳道:“如何沒有,但是張三說他有辦法解決?!?/br> “什么辦法?” “唉問題就在這里,他當時并沒有說,后來他走的時候,我,我也忘記去問他?!?/br> “那可如何是好,如今大家都在拿鹽鈔來換鹽,這時候我們增發鹽鈔,不但不會有人愿意接受,可能還會導致更多人來換鹽,在第一批鹽債到期之前,官府也無法發放鹽債,熙河的軍費怎么辦?” “還不止這么簡單,北線的延州、綏州、府州都已經派人過來與我們轉運司交涉,他們擔心我們將鹽利撥給熙河。這下可真是麻煩了?!?/br> 這真是無巧不成書,原本河中府的鹽利,主要應付西北戰事,熙河開邊,無疑又給西北地區增加了一個戰場,損耗肯定會增加不少,可就是那么剛剛好,這熙河大捷,遇上了鹽債到期。 那些鹽商、鈔商早就在盼著這一年,這才年頭,他們就開始作妖,只要鹽產量跟不上,鹽債的價格必然會上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