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888節
呂惠卿不禁苦笑道:“本是無恙,可你這一回來,我這是徹夜難眠啊?!?/br> 張斐正欲開口解釋,呂惠卿馬上又抬起手來,“我只是說笑的,此事確實是我不夠小心,才讓對方有機可乘?!?/br> “京東東路那么大,新法又推廣地那么快,呂??庇秩绾握湛吹眠^來?!睆堨侈D口安慰了一句,躬身入得車廂,向龍五道:“送呂??被馗??!?/br>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。呂惠卿問道:“但是我想知道,到底是什么情況?” 張斐詫異道:“王學士沒有跟你說嗎?” 呂惠卿稍顯尷尬道:“昨夜恩師在氣頭上,并未與我多說什么,不過我已經派人前去調查了?!?/br> “原來如此?!?/br> 張斐又解釋道:“其實具體司馬學士也未有跟我說,他只是表示,那京東東路一定會出問題的,讓我顧好青州之事?!?/br> 呂惠卿點點頭道:“其實我知道青苗法在執行的過程中,是存在很多問題的,但這都是在所難免,還得需要慢慢去調整,通常來說,這是不會引發什么混亂,但如果背后有人cao縱,那可就另當別論?!?/br> 他當然知道那些問題的存在,他就是要割富戶的韭菜,不然這錢從哪里來,就那點點利息,哪里夠看的,但是他認為,這都是在可控范圍內,要知道京東東路大多數官員、鄉紳可都是支持青苗法的,只因他們更排斥公檢法。 但如果司馬光他們暗中cao縱這些問題,這就非??膳铝?。 呂惠卿馬上又道:“而我之所以會忽略這一點,那是因為我對司馬學士了解,他應該不屑于用這種手段?!?/br> 張斐愣了愣,問道:“呂??辈粫J為這是我出得主意吧?” “當然不是?!?/br> 呂惠卿趕忙解釋:“我只是感到非常后悔,沒有想到司馬學士也會使這種卑劣的手段?!?/br> 張斐搖搖頭道:“其實這也談不上卑劣?!?/br> 呂惠卿問道:“此話怎講?” 張斐不答反問道:“據我所知,許多人都在彈劾青苗法增加百姓的負擔?” 呂惠卿點點頭。 張斐又道:“可見他們一直都知道這些問題的存在,只是由于非常零散,故而得不到朝廷的重視,他們只需要將這些問題集中起來一塊爆發,朝廷就不得不重視?!?/br> “這倒也是?!?/br> 呂惠卿稍稍點頭,“難怪司馬學士當初信心滿滿,原來他早已經是勝券在握?!?/br> 如果勝券在握,還讓我回來干嘛?張斐笑道:“好在王學士當初建議公檢法青州,這一招可真是救了命??!” 呂惠卿馬上問道:“所以你也救不了青州?” 張斐道:“目前我剛剛回來,尚不清楚,我還得了解青州的具體情況,才能夠做出判斷。不過呂??闭埛判?,如果京東東路的狀況,得不到改善,我也不會去解決青州的問題,因為這對于新政太致命?!?/br> 呂惠卿道:“那如果我們能夠改善京東東路的情況?” 張斐道:“那我也會想辦法挽救青州的困局。王學士對我有恩,但司馬學士對我也有恩情,而且公檢法是基于我的法制之法,所以我只能做到利用公檢法給予新政幫助,就像河中府那樣?!?/br> 呂惠卿笑著點點頭道:“你能做到如此,呂某已經是感激不盡。但你可有辦法,解決京東東路的問題?!?/br> 張斐道:“我愿意提供幫助,但前提是,我得非常了解京東東路的情況?!?/br> 呂惠卿道:“那行,到時我得到具體情況,再來與你商量?!?/br> 張斐笑著點點頭。 又談得一會兒,馬車來到呂府門前,呂惠卿便下得馬車。 “三哥,我們是回家嗎?” 駕車的龍五問道。 張斐似在思考什么,微微一怔,想得片刻,才道:“去律師事務所?!?/br> “是?!?/br> 等到馬車離開呂府后,張斐才吐出一口濁氣,旋即自言自語地笑道:“我就是明擺著告訴你,我在吃兩家飯,你又能怎么樣?!?/br> 這呂惠卿表面上是來詢問事情的緣由,實際上則是來試探張斐的,不過這在張斐的預計之中,畢竟呂惠卿并不知道,他曾今寫過信給王安石,對他以后所懷疑,也是應該的。 張斐對此一點都不擔心,畢竟他是光明正大吃兩家飯,他哪怕是幫助司馬光,呂惠卿也不能說什么,以前他經常幫忙,只要他不陷害王安石就行。 等到馬車走后,但見一人從門內出來,真是侍御史鄧綰,“是不是他?” 呂惠卿搖搖頭道:“暫時看來不太像,還得看他以后的行為,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?!?/br> 鄧綰疑惑地看著呂惠卿。 呂惠卿道:“就是他有辦法,解決青州的困境。目前我們尚不知道京東東路的具體情況,以防萬一,我們必須讓青州的情況變得更加惡劣,讓他也沒有辦法解決?!?/br> 第六百四十九章 姜還是老的辣 這呂惠卿對于張斐一直是有所保留的,因為張斐始終沒有明確態度,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面,他都是向著司馬光的。 最最最關鍵的是,這屁股決定腦袋,如果沒有公檢法,張斐都難以在這里立足。 在呂惠卿的心中,與張斐更像似一種合作關系,而不是一個戰壕里面的戰友。 換而言之,如果有朝一日,張斐出賣他,他也不會感到震驚的。 當然,對于張斐而言,同樣也是如此,就只是合作關系,他可不會聽命呂惠卿。 可張斐跟王安石的關系,就不像跟呂惠卿的關系,因為張斐曾明確表示過支持新法,在王安石看來,張斐當然是屬于自己人。 可要說信任,王安石也是更加信任呂惠卿的,此事沒有告訴呂惠卿,也只是說張斐在信中,明言要求不要告訴任何人,這其中自然就包括呂惠卿。 原因也很簡單,因為青州這一步棋,顯然是在坑公檢法,這要是傳出去,那張斐將會面臨很大的危機。 王安石的性格,跟司馬光也差不多,人家張斐是在幫他,他可也做不到轉身就將張斐賣掉。 張斐在錄事巷下得車來,是立刻贏得街上所有人的關注,大家紛紛上前來跟張斐打招呼。 無論來這里逛街的書生,亦或者是樓上的歌妓和嫖客。 這錄事巷絕對是張斐的地盤,因為在他離京之前,他就已經是錄事巷的靈魂人物,曾今這條街可是以青樓為主,是他來之后,整條巷子才變成珥筆街。 當然,最主要還是張斐令這條街的買賣獲得更多的利益。 而如今,張斐是鍍金歸來,頭頂大庭長的名號,而且他雖在河中府,但是他的事跡早就在錄事巷給談論爛了,再加上法制之法漸漸贏得許多年輕學子的青睞,故此大家見到張斐的熱情是更勝以往。 看到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張斐也很是開心,不厭其煩地與大家一一打招呼。 這短短地半條街,張斐愣是走了小半個時辰,才來到自己的律師所。 剛到門前,就見陳懋遷、范理、樊颙、馬天豪從店里行出來。 “你們都在??!” 張斐又驚又喜道。 范理忙解釋道:“今兒上午我們本想去貴府拜訪,哪知大牛告訴我們,你去了宮里,我們就尋思著,興許到時你會來店里看看,故此就在這里閑聊,不曾想,三郎你果然來了?!?/br> 樊颙、陳懋遷、馬天豪則是趕緊向張斐道賀,慶祝他在河中府立下大功。 一番寒暄過后,幾人入得店內,那些珥筆、茶食人也趕緊過來向張斐問好,對于他們而言,張斐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老板,那更是祖師爺級別的,因為張斐還改變了珥筆和茶食人。 與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后,幾人來到內堂坐下。 張斐先向范理問道:“范員外,這店里的買賣可還好?” 陳懋遷酸溜溜道:“這幾年老范可真是吃飽了?!?/br> 范理很是無奈道:“老陳,我都說了多少回了,只是看著光鮮,其實多半利潤都是讓下面那些珥筆、茶食人給賺走了?!?/br> “員外??!” 張斐笑呵呵道:“這人不遭妒是庸才,由他們去說吧,你解釋什么。待會悄摸摸告訴我,我這幾年賺得多少錢,我最近無聊,打算買間宅子?!?/br> 陳懋遷頓時兩眼放光,“三郎,這事交給我陳某人,定不會令你失望的?!?/br> 張斐笑道:“我還有的選嗎?!?/br> 樊颙突然眼珠子一轉,咳得一聲,“三郎說得在理,只要公檢法在,咱們賺多少錢,也沒什么可怕的,有啥說不得的。就是,就是怕有朝一日,這公檢法突然沒了,那,那咱們可能就是一頭頭肥羊!” 這幾個大jian商,眼神開始飄來飄去。 張斐呵呵道:“樊員外這話里有話??!” 馬天豪道:“我說老樊,雖然三郎現在已經是庭長,但也不會出賣咱們的,有啥可怕的?!?/br> 說著,他又向張斐道:“三郎,最近咱們可一直聽到外面在說,公檢法在青州出事了?!?/br> 陳懋遷他們也是紛紛點頭。 張斐笑問道:“公檢法就算出事,你們也犯不著緊張啊?!?/br> “哪能不緊張?!?/br> 樊颙訕訕道:“自從有了公檢法,咱們的買賣都是越做越好,其實哪怕掙的錢跟以前一樣多,咱也睡得安穩啊?!?/br> 公檢法的好處,他們商人可是最有體會,不用擔心無妄之災,也不用擔心人家眼紅,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,是捍衛個人正當權益。 但也可想而知,一旦公檢法沒了,那些惡吏會反撲的多么狠。 張斐瞧他們一眼,沉吟少許,道:“你們在此擔心,也是毫無意義的,得出一把子力??!” 樊颙忐忑道:“不知我們能幫三郎什么?” “不是幫我,而是幫公檢法?!睆堨车溃骸捌鋵嵞銈円龅暮芎唵?,就是將自己的買賣越做越大,賺更多的錢,繳納更多的稅,這就行了?!?/br> 幾人聽得一愣,疑惑地看著張斐,好似說——就這? 不用你說,咱也會這么干的呀! 至于交稅,咱倒是想不交,但,但咱不敢??! 稅務司的業績,可全靠咱們逃稅。 張斐笑道:“一項制度好與不好,首先,就是看能否改善朝廷的財政,其次,就是百姓能否過得更好。你們過得好,繳納更多的稅,朝廷當然不會廢掉公檢法?!?/br> 陳懋遷點點頭道:“聽著好像是這么個道理?!?/br> 馬天豪問道:“三郎,你此番回來,不是為青州的事?” 張斐搖搖頭道:“不是,我這番回來,主要是跟立法會那邊交代一下。至于青州的情況,我也略有耳聞,正如我方才所言,現在就看那邊能否解決財政問題?!?/br> 馬天豪問道:“那能否解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