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許凌霄，明兒就有跟朋友吹牛皮的資本。

    倒是許遵沒有怎么做聲，默默聽著兒子與女婿的閑聊，等到吃完之后，張斐又跟許遵來到書房，泡上一壺上等的香茗。

    “當初你去的時候，我是擔心不已，可如今你回來了，我這更是憂心忡忡啊?！?/br>
    許遵放下茶杯來，是苦笑地直搖頭。

    張斐道：“司馬學士、王學士已經跟我說過朝中的局勢，岳父大人請放心，小婿已有計較?！?/br>
    許遵笑道：“你能這般從容，那是因為官家信任你?！?/br>
    張斐笑了笑，算是默認了。

    確實！沒有皇帝的支持，他可不敢這么干。

    許遵又道：“不過你此番回來，我就打算退下來了?！?/br>
    張斐愣了下，“這是為何？難道是擔心我們翁婿都在公檢法，引人非議，為求避嫌？可是這在我大宋，不是很正常嗎？”

    許遵不答反問道：“你可知道，這兩三年來，多少人彈劾你嗎？”

    張斐訕訕道：“據說是有幾大箱子?！?/br>
    許遵又問道：“那你可知道，有多少人彈劾老夫嗎？”

    張斐眨了眨眼，趕忙起身，拱手道：“小婿連累了岳父大人，實乃不孝！”

    “行了行了?！?/br>
    許遵道：“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懂禮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呃?！?/br>
    “坐吧！”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待張斐坐下后，許遵又道：“我自入仕以來，可也沒少被彈劾，我倒是不擔心自己，凡事我都做到問心無愧，但是我擔心會連累你??！”

    “岳父大！”

    “聽我說完?！?/br>
    許遵抬手制止張斐，又道：“如今的爭斗，并非是為心中抱負和理念，而是為求利益，他們現在就是要致你于死地，而他們慣用的伎倆，就是不斷地造謠、誣陷，攻擊你，攻擊身邊所有人，當年范公都未能幸免。我若繼續待在檢察院，只會成為你的負擔?！?/br>
    張斐忙道：“岳父大人在檢察院，是能夠給予我很大的幫助?！?/br>
    許遵擺擺手道：“檢察長可不是一般職位，出錯的可能性非常大，稍有疏忽，就會讓他們抓住把柄的，到時必然會連累你。近一年來，我這病假都請了大半年?！?/br>
    檢察長不是一般的閑職，那就是處在旋渦中心的，關鍵他在律法上，也不是那種安分的人，常立奇以自鬻，當著他自己也難受，不管他想干什么，總是要考慮到張斐。

    張斐認為如果因為自己，讓許遵退下來，這不太好，關鍵還有個許凌霄在，難道也讓許凌霄為自己讓道嗎？這真是太自私了。思索半響后，他道：“岳父大人，要不這樣，你去立法會?！?/br>
    “立法會？”

    許遵愣了下。

    張斐點點頭道：“如今的立法會純屬研究性質的，同時又有富公在，他們想抓岳父的把柄也是很難?！?/br>
    許遵問道：“在立法會能夠幫到你嗎？”

    張斐笑道：“岳父大人在哪里都能幫到小婿，只是小婿認為，岳父大人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和抱負?！?/br>
    許遵愣了下，突然指著張斐，呵呵道：“你小子?！庇炙妓饕粫?，點點頭道：“好吧，就依你意?！?/br>
    司馬府。

    呂公著、文彥博、富弼今兒也是一直等著司馬光回來。

    今日要不得到答案，他們也睡不著??！

    “有道理！有道理??！”

    呂公著是若有所思道：“法制之法，法家之法，當時一聽就明白，可真到想問題時，卻還是混淆不清?！?/br>
    文彥博眉頭緊鎖道：“但張三也忽略了一點，就是王介甫認為他的新政是法家之法，他是能夠決定一切，這與我們必然會發生矛盾。那呂惠卿若在青州，他能配合純仁的判決，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??！”

    司馬光笑道：“看來文公還是未能悟透其中之理??！”

    文彥博問道：“此話怎講？”

    司馬光道：“法制之法遵從的只是律法，而不涉及其它任何決策，就拿河中府的情況來說，張三并沒有制止青苗法，但是元絳也不會傻到去強迫他人借貸，呂惠卿不會配合純仁的判決，那也是應該的，我們不需要他的配合，但他若逼迫他人借貸，公檢法就可以抓他。故此，我們只求能夠各司其職，不需要合作和配合?！?/br>
    文彥博道：“那青州的問題又該如何解釋？在這個問題上，我們還是需要與對方合作?！?/br>
    司馬光嘆了口氣：“其實也不是合作，只是我們有錯在先，企圖用司法去干預行政，故才有此困境，如今只是利用青苗法的弊政，讓事情回到原本的方式?！?/br>
    文彥博捋了捋胡須，似還沒有轉過這個彎來。

    從法家之法跳到法制之法來，這確實有些難。

    呂公著突然道：“也就是說，還是讓范純仁那他們該怎么判，就怎么判，不用顧忌太多?！?/br>
    司馬光點點頭，“但還是顧全大局，不要太急，免得到時王介甫也處理不過來?！?/br>
    富弼若有所思道：“如果這么規定的話，那這立法會將會變得至關重要。雖然公檢法不需要聽命于立法會，但是立法會卻能決定，公檢法所需要遵從的條例?！?/br>
    文彥博瞧了眼富弼，稍稍點了下頭。

    根據立法會的組建規則，王安石和富弼都控制不了立法會，只有一人有這權力。

    那邊，呂惠卿也一直在等著王安石，他心里也在納悶，王安石怎么沒有讓他去，而自個跑去了，都未有通知他們一聲。

    等到半夜，終于見到王安石來了，他是立刻起身。

    “恩師！”

    “你當真確定京東東路的青苗法執行的沒有問題？”

    面對王安石的質問，呂惠卿愣了愣，“沒有什么大問題?！闭f罷，他又立刻問道：“張三說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王安石低聲道：“在我之前，司馬君實曾見過張三，要求他只管處理好青州事務，只要他能夠處理好青州的問題，那我們就是必敗無疑?！?/br>
    呂惠卿駭然道：“為何？”

    王安石道：“具體司馬君實也未有跟張三說，但是司馬君實堅信京東東路一定會出問題的，你現在立刻派人去調查?！?/br>
    呂惠卿不禁大驚失色，忙道：“是，學生立刻派人去查?！?/br>
    第六百四十八章 直面問題

    翌日。

    “啊還是俺們汴京熱鬧呀，那河中府可真是悶死了，一點意思都沒有?！?/br>
    牛北慶嘀嘀咕咕地來到大門前，狠狠伸了個懶腰，又左右看了看，見那邊街道上車水馬龍，心中癢癢，“反正三郎又不在家，那俺何不去市集轉轉看，興許還能夠遇到李四他們?！?/br>
    李四、小桃、青梅他們真是不顧舟車勞頓，大清早就約著出門賣菜，真是太懷念這汴京的繁華。

    這剛準備出門，迎面就走來四個提著禮物的員外。

    正是范理、陳懋遷、樊颙、馬天豪等人。

    “哎呦！是大牛兄弟，可真是好久不見?！?/br>
    見到牛北慶，他們四人立刻都拱手問好。

    到底仆憑主貴，如今張斐可是大庭長，已經落下他們好幾個階層。

    “幾位員外早?！?/br>
    牛北慶拱拱手，又道：“不過你們來的可真是不巧??！”

    “三郎還在休息嗎？”陳懋遷趕忙問道。

    牛北慶搖搖頭道：“三郎一早就被叫宮里去了，也沒說什么時候回?！?/br>
    這四人是面面相覷，這一回來，皇帝都急著見，真的是今非昔比??！

    四人只能悻悻而歸。

    拜訪張斐？

    就當下來說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，昨兒還未進家門，就被司馬光、王安石半道攔截，這回到家，又與許遵秉燭夜談。

    勞累了一日，連睡個懶覺的功夫都沒有，今兒一早，皇宮是直接來人，將張斐給叫去宮里了。

    真是的一口氣都不讓喘。

    也可見當下的局勢多么復雜。

    皇宮。

    由于天氣已經轉寒，趙頊也未有在那閣樓上接見張斐，而是在自己的書房。

    他現在召見張斐，倒也不需要偷偷摸摸，如今張斐可不是一個小珥筆，而是陜西路大庭長，是他的臣子，而且河中府的成功，令人感到震驚，皇帝親自接見，這是理所當然的。

    “臣張斐參見陛下?！?/br>
    “無須多禮！”

    趙頊還是如以往一般，不跟張斐講究這些繁文縟節，指著旁邊的椅子道：“坐吧?！?/br>
    其實宋朝大臣跟皇帝議事，幾乎都是站著的，即便是單獨面見。只因趙頊還是希望繼續維持與張斐的朋友關系，這種關系對他而言，是彌足珍貴的。

    “多謝陛下?！?/br>
    張斐也習慣了，不客氣，直接坐下，但見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些茶點。

    趙頊又道：“如今天色尚早，先喝點茶，吃些糕點，待中午時，我們再好好喝上幾杯?！?/br>
    張斐故作誠惶誠恐道：“陛下如此款待微臣，臣真是受寵若驚?！?/br>
    趙頊不禁笑道：“出門一趟，你這官場話術倒是學得不少??！”

    張斐訕訕一笑。

    趙頊呵呵道：“這里并無其他人，朕還是希望跟以前一樣，能夠暢所欲言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張斐點點頭，心道，我以前可也沒有暢所欲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