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688節
蔡延慶嘆道:“不好說??!雖說前面那場官司,都是別開生面,精彩紛呈,但張庭長這人的性格,又著實怪異,行事作風,與所有官員都不一樣,讓人不太好琢磨,而這文武之間的關系,又是異常復雜,可不是那么好判呀?!?/br> 王韶點點頭道:“官家既然派他來,必然是過人之處,但真正又能否處理文武間復雜的關系,我相信普天之下,任何一個人都不敢保證?!?/br> “韋通判,你為官這么年,怎么還跟一個小子去斗氣?!?/br> 一個五十來歲,須發黑白摻雜的老者,笑呵呵地向韋應方道。 韋應方訕訕道:“讓呂知府見笑了,其實韋某也不想,實在是那張庭長!” “欺人太甚?”那老者呵呵道。 韋應方錯愕道:“呂知府已經知曉此事?” 那老者笑道:“你就別抱怨了,那開封府通判李開,都被那小子逼得去燒香祈福?!?/br> 韋應方驚愕道:“真的嗎?” 那老者呵呵道:“我三哥也差點要去燒香了?!?/br> “!” 韋應方當即是目瞪口呆。 這老者名叫呂公孺,目前擔任京兆府知府(京兆府就是長安,北宋還是延續唐朝的叫法),而他三哥是誰,就是當今計相呂公著。 當時呂公著也非常頭疼張斐,在跟弟弟的寫信的時候,這么大的趣事,總得跟弟弟分享。 這時,元絳走了過來,喊道:“呂稚卿?!?/br> “厚之兄?!?/br> 呂公孺趕緊拱手一禮。 元絳笑道:“想不到連你也特意趕來觀審?!?/br> 呂公孺呵呵道:“沒有辦法,說不定用不了多久,公檢法就會去到京兆府,我是討教經驗的?!?/br> 元絳笑道:“經驗就是苦不堪言??!” 呂公孺道:“但也難不倒厚之兄,那鹽債之法,可真是妙不可言?!?/br> 元絳臉上微微一紅,“哪里!哪里!” 而在廊道上站著五六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,正是種詁、姚兕、折繼祖、秦忠壽等人。 此時,他們正圍著一個老者抱怨。 “郭相公,此案都已經過去這么久,他們卻還不愿意罷休,如此下去,軍心不穩,又怎能去打勝仗?!?/br> 種詁嘆道。 那老者撫須笑道:“諸位何不這么想,正是因為如此下去,不利軍心,故而官家才決定設這軍事皇庭,專門負責審理此案?!?/br> 這老者名叫郭逵,是北宋大名鼎鼎的統帥,可是能與那狄青齊名,目前擔任陜西宣撫使,在這一代名望非常高,人稱郭相公。 折繼祖道:“可看著不大像,就那張庭長所作所為,十分離譜,如此官員,又怎能做到公正審理此案,只怕會越審越糟??!” 郭逵笑著點點頭道:“關于皇庭與官府的爭斗,我倒也聽說,但是前面兩場官司,據說還判的不錯,故此你們也別想太多,且看看再說吧?!?/br> 姚兕突然道:“咱們站在這里也有小半個時辰,可是這主人的影子都沒有見著,真的是目中無人??!” 郭逵微微皺了下眉頭,沒有做聲。 這個好像是有點過分了。 此時此刻,這主人張斐正悠閑地坐在湖邊,與兩位嬌妻品嘗美味的早餐。 當然,只有他悠閑。 許芷倩真是坐立不安,道:“張三,聽聞呂小相公,郭相公,王經略他們全都來了,你不用出去招待一下嗎?!?/br> 張斐笑呵呵道:“芷倩,你當主簿才幾日,怎么就學壞了,這官場應酬,可真是信手拈來??!” 許芷倩沒好氣道:“這不是基本禮儀嗎?” 張斐哼道:“這可是打官司,又不是宴會,關鍵還不是我請他們來的,是他們自己來申請觀審的?!?/br> 許芷倩道:“你忘記咱們在開封府爭訟時,那呂知府也得出面款待?!?/br> 其實她也不太懂這些,說句不好聽的話,許遵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盛況,一場官司,將整個陜西路的官員都給引來了。 她也沒有經驗,但是這官場禮制是非常重要的,在她記憶中,呂公著當時也是主審官,也出面招呼了賓客。 如今外面一群相公,你坐在這里吃早餐。 虧你還吃得下。 是哦!當初老呂也出面招待了。張斐愣了下,卻是搖頭笑道:“那不一樣,呂知府跟他們關系都不錯,我跟他們都不認識,中間又發生這么多事,要出去的話,除了尷尬,還是尷尬,可能會更糟糕?!?/br> 許芷倩立刻點點頭,張斐這張嘴太令人害怕了,道:“你說得也對,還是別去了?!?/br> 悠哉悠哉吃完早餐,張斐見時辰也差不多,于是吩咐李四,去告知蔡京,讓蔡京將賓客們請到軍事皇庭去。 許芷倩則是準備張斐所需的文案。 而他則是繼續坐在這里,跟高文茵聊天,但高文茵也受到許芷倩的感染,也是心不在焉。 那邊蔡京將這一眾文官武將請到皇庭西北面的一處山谷里面,都還能聽到泉水擊石之聲,真是山清水秀,風景宜人。 但見谷口處設好庭長臺,兩邊擺放著一排排長椅、長桌。 “哦這里就是軍事皇庭?” 王韶震驚道。 環境雖然不錯,但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莊嚴感。 蔡京回答道:“回王經略的話,這是由于最近天氣炎熱,若在屋里審,過于悶熱,且也容不下這么多人,故此選擇在此處審理?!?/br> “原來如此?!?/br> 王韶點點頭,又問道:“你們庭長現在在哪?” 蔡京當然不會說張斐在湖邊吃早餐,道:“我們庭長正在準備相關文案?!?/br> 呂公孺呵呵道:“我聽說你們庭長不管是打官司,還是審官司,都一定是最后一個到?!?/br> 蔡京訕訕不語。 老師名聲在外,遮都遮不住。 王韶呵呵兩聲,“年紀不大,這排場倒是不小??!” 但也不得不說,在這里審確實非常舒服,這里完全就曬不到太陽,且時有清風拂過,非常涼爽,不少老者剛剛坐下,就舒服的開始打瞌睡了。 又過得好一會兒,一撥人走了過來,閉目養神的賓客們,立刻睜開眼來,都在互相詢問,誰是張三? 都不是。 來者正是蘇轍、蔡卞等人。 張斐必須是最后一個到。 等到他們準備好之后,張斐和許芷倩、李四三人是姍姍來遲,其實也不遲,規定是辰時開庭,是他們早到。 張斐一出現,兩邊立刻響起議論聲。 這么年輕嗎? 他身邊怎么還有一個女人。 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。 這一目看去,但凡穿官服,全都是年輕人。 這太離譜了。 郭逵、王韶都覺得難以接受,這么大的案子,讓這么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來審,這怎么能讓人信服。 朝廷怎么會做這種決定。 費解! 不管是文官,還是武將,內心都是崩潰的。 蘇轍、蔡卞等人立刻起身。 蔡延慶下意識地準備起身,可一看大家都還坐著的,也就罷了。 張斐也是一個較真的人,左右看了看,朗聲解釋道:“此時的起立,只是為了表示對皇庭和律法的尊敬?!?/br> 這谷口的聲音效果也非常好,聽著很舒服,但看著就很刺眼。 你一個小子站在這里,而且方才也不出來打個招呼,這怎么去尊敬??! 大家都有看著彼此。 張斐也不再多言,就是站在這里。 嘿!你小子還跟我們耗上了。 就他這表情,令許多人都不爽。 那咱就耗著唄。 一刻鐘過去了。 張斐還是站著的。 兩百多號人坐在這里,就只聽見泉水滴滴答答的聲音。 氣氛都已經凝固了。 許芷倩心都跳到嗓子眼了,這里坐著的可不是一般人,小聲道:“庭長!” 張斐道:“不用擔心,咱們都年輕,站得住,到時辰咱們就下班?!?/br> 蘇轍也很無奈,跟張斐打過數次交道的他,也知道,今兒要是不行這禮,肯定就沒法審了,他真的會站到下班的。 而蔡卞他們更是習慣了,也沒什么害怕的,當初在課堂上,下面聽課得,比這波人強多了,那又怎樣,不還得遵守紀律嗎。 呵呵此人真是如三哥說得一模一樣啊。呂公孺心里嘀咕一句,率先站起身來。 他們一看,也都陸陸續續起身。 其實他們也難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