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626節
方才還站在一起的賓客是紛紛入座。 其實這么安排就是這么一個意思,事宜這戲曲就要開始了,你們趕緊入座。 很快就樓內就漸漸安靜了下來。 又聽那琴音漸變,歌妓張口唱道:“一曲新詞酒一杯,去年天氣舊亭臺。夕陽西下幾時回?無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識燕歸來。小園香徑獨徘徊?!?/br> 晏幾道的裊裊曲音,晏殊的憂傷之詞,再配上那歌妓宛轉悠揚的歌聲,仿佛扭轉了時空,將一樓士大夫的思緒拉到曾今的過往。 可正當大家沉浸在這美妙動聽的歌聲中時,忽聽得一聲揪心地叫喊:“郎君!” 眾人猛地驚醒過來,低目看向一樓的舞臺上,只見一個小小少婦,一腳邁過一道假門,一手輕扶門邊,深情地望向前面那個背著包袱的“青年”才俊,清澈的雙目含著一泓秋水,盈盈淚光,泛著無盡的不舍。 這一幕令在場的士大夫和公子哥們,心都給揪起了。 宋詞寫得就是閨房之愛,離別之苦,所以這一幕對于他們而言,真是宛如將詞照入現實。 又宛如為他們打開一扇窗,終于明白張斐口中的“演繹”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望著臺上離別的夫婦,又見那少婦獨守閨房,盼信歸來,不禁皆是黯然神傷。 這一幕令張斐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,宛如一群老人家,看生死戀看得老淚縱橫。 看流星花園長大的張斐,是完全無法引起共鳴,他先是去到里屋,想找曹棟棟他們喝上幾杯,結果這廝比樊正還要忙碌,都恨不得趴在門縫,偷看演員換裝,根本沒空搭理他。 自討沒趣的張斐出得門來,忽然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昏暗后門前,立刻走了過去,笑吟吟道:“四哥也對這戲曲也感興趣?” 此人正是馬天豪。 “本想來湊個熱鬧,結果發現這朝中宰相都來了,只能站在這里瞅兩眼,待會就回去了?!?/br> 沒有辦法,此時坐在里面的都是貴人,他這個臉上刺青的富商,就只能站在這里。 說著,馬天豪又看向張斐,“你小子也真夠狠的呀!相國寺可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?!?/br> 他心里非常清楚,那鹽鈔就是張斐搞的鬼。 張斐也沒有否認,道:“是他們先挑起的,我可都還手下留情了,否則的話,他們的損失可不止這么一點?!?/br> 馬天豪道:“他們又不是沖著你去的,你又何必自找麻煩,你可不要忘記,咱們的買賣可受到相國寺的恩惠??!” 張斐道:“但他們也賺了錢去,我們可不是相國寺的傀儡,而是合作關系,難道四哥想一輩子為相國寺賣命?!?/br> 馬天豪斜目一瞥,笑道:“怎么?還想策反我?” 張斐笑道:“我只是覺得相國寺那種玩法已經過時了,現在流行的可是咱們慈善基金會,四哥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?!?/br> 馬天豪道:“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!” 張斐道:“相國寺是與我合作,從來就不是為了幫我,我不欠他們什么?!?/br> 馬天豪看著他,一本正經道:“但是我欠?!?/br> 張斐微微聳肩,不再多言。 馬天豪道:“你要明白,相國寺這回是輸給朝廷,而不是在買賣上輸給你?!?/br> 張斐道:“是他們逼我到這份上的,我也從未想過要跟相國寺作對?!?/br> 馬天豪笑道:“但是相國寺可能不會這么想?!?/br> 張斐道:“四哥可有聽聞最近朝中發生的事?” 馬天豪道:“你是指讓你去西北做官的事?” 張斐點點頭道:“這才是我的本錢,故此我覺得還是和氣生財為好,否則的話,可能會是兩敗俱傷?!?/br> 馬天豪驚詫地看著他,“你還真要去嗎?” 張斐道:“說不定?!?/br> 馬天豪道:“我勸你不要去,我也曾去哪里當過兵,這稍不留神,可能就是粉身碎骨!” 張斐笑道:“這富貴險中求,我能有今日,全是拼出來的?!?/br> 馬天豪也不再勸,只道:“如果你去的話,不可帶小馬去?!?/br> 張斐道:“這四哥放心,我不會帶他去的?!毙睦镉盅a充一句,我憑什么帶小馬去,要帶也是衙內帶著他去??! 正當此時,樓上又響起琴音。 只聽那歌妓又高聲唱道:“檻菊愁煙蘭泣露,羅幕輕寒,燕子雙飛去。明月不諳離恨苦,斜光到曉穿朱戶。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。欲寄彩箋兼尺素,山長水闊知何處?” 余音繞梁時,只聽那三樓傳來激動的聲音,“我就知道演繹的是這首詞?!?/br> 原來根據編排,一個故事的結尾,就會唱一首曲,與之對應。 “呵呵,那臭小子說得是一點沒錯,這戲曲著實是別開生面?!?/br> 王安石贊許地點點頭。 呂公著不禁也道:“此戲將詞曲雜糅在一起,的確是能讓人身臨其境,精彩至極啊?!?/br> 文彥博道:“不僅如此,這戲的編排,也使得這首詞的意境變得更加完美??赡苡貌涣硕嗑?,這戲曲便會風靡全國?!?/br> 此時,真的沒有人再懷疑這句話。 這一出戲曲可真是太對士大夫的胃口,關鍵這還能令他們的詞更加出名,可謂是名利雙收,怎么可能不愛。 這一首接一首,一出接一出。 令賓客們是沉醉其中,不可自拔,有動情者,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。 像極那些頭回看偶像劇的小孩們,隨隨便便一個分離,就跟著一塊哭,長大之后才知道,原來他們哭得不是愛卿,而是寶馬。 又是一曲畢! 正當大家盼著下一出時,忽見方才上臺演出的歌妓紛紛上得臺來,向四周賓客行禮。 這就沒了? 看著正過癮呢! 再唱幾首??! 不管是一樓的士大夫,還是樓上的公子哥們,個個都是意猶未盡。 可一問時辰,這都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。 回過神來的富弼、文彥博等老人們,忽覺是腰酸腿麻,趕緊站起身來,活動下筋骨,正準備離去時。 忽見幾人抬著木桌上來,桌上放著一本本厚厚的書籍,尤其是那極具質感的精美封面,令在場的士大夫們又睜大雙眼。 臺上的演出者們,一人拿起一本,面向四周,展示手中的書籍。 一個留著兩小撇八字胡的男子上得臺來,敲得三下鑼鼓。 在坐的人對此鑼鼓聲非常熟悉,這是要撲買??! 撲買自是那書籍,又聽男子介紹,原來這書籍是晏殊詩詞集的典藏版,目前只有一百本,且不對外售賣,只能今日獲得。 一貫起售。 “呼終于等到我最愛的環節了?!?/br> 昏昏欲睡的張斐,突然變得精神抖擻起來,緊張地望著臺上。 “我出一貫錢?!?/br> 眾人尋聲望去,但見那富直爽站在一間雅座前,高聲喊道。 立刻便有不少公子哥蠢蠢欲動,再往后一看,是富公呀,那那就算了。 沒有意外,富家以一貫錢拿下首本。 第二本,文彥博以一貫錢拿下。 第三本,呂公著以一貫錢拿下。 司馬光和王安石都沒有出手,既然他們都買了,那就可以去借,又何必花這冤枉錢。 前不久親自押送這些書籍來此的侯東來,不禁呆呆地望著張斐,“三郎,這與你說得不一樣??!” 張斐抬頭望向三樓,瞧著那蠢蠢欲動,卻又不敢張嘴的公子哥們,不禁閉目一嘆,懊悔道:“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??!” 第四百六十九章 挖墻腳 原本張斐所期待的跌宕起伏的拍賣會,轉眼間,就變成一場枯燥無聊,按資排輩的平售。 真是同一本書,同一個價格。 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。 一百本限量典藏版,被一樓那些士大夫給買了去。 平淡的令張斐作嘔,真是恨不得原地一泡尿,給這個“溫馨”的場面留下一片污漬,太欺負人了。 “看來是結束了!富公,文公,我!” 司馬光起身準備離去,忽見富弼、文彥博他們人手一本典藏版,坐在那里看了起來,不禁心生疑惑。 這詩詞集怎么好看嗎? 晏殊的詩詞,他們基本都有看過,畢竟是當初的文壇頂流,尤其是富弼,那更是了如指掌。 犯不著急于一時,可以回家再看。 抬頭一看,便與王安石對上。 這一桌可就他們兩個白嫖黨站著的,抬頭必然是看見彼此,因為其他人都買了,都坐在那里看書,也只有他們兩個要急著離開。 他們兩個都不喜歡白礬樓這種紙醉金迷的氣氛。 如果完全拋開政治理念,他們一定會成為知己的,性格是如此的像似。 “富公!” 司馬光咳得一聲,又拱手向富弼喊道。 富弼一怔,抬起頭來,“什么事?” 司馬光本想告辭,可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這書恁地精彩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