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621節
司馬光哼道:“你懂什么,當時官家剛剛即位,國內還有諸多問題未能得到治理,若與西夏發生大戰,這后果不堪設想?!?/br>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?張斐愣了下,突然想起司馬光可是出了名的鴿派,跟這陸詵作為有些像似,心里肯定是支持陸詵,自也不與他爭辯,于是道:“司馬學士,你不會是讓我去給陸詵翻案的吧?” 司馬光道:“我與陸詵早就相識,其為人正直,為官清廉,能力出眾,我覺得在此案中,他的確受到冤屈?!?/br> 張斐道:“但是這不符合我們的需求,如果我一去就將這些將軍們都給得罪了,那我還怎么在那里混下去?!?/br> 司馬光神色緩和了幾分,道:“我也不是說讓你去拿種諤問罪。但如果你要拿此案去立威,就必須也給陸詵一個公平的判決。如果你是要犧牲陸詵,去討好種諤,那就還是算了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敢問司馬學士,何謂公平的判決?” 司馬光反問道:“種諤是不是擅自興兵,陸詵可有冤枉他?” 張斐也反問道:“那司馬學士認為種諤有罪嗎?” 司馬光道:“種諤當然是有罪的,他這回是贏了,且并未挑起我朝與西夏的戰爭,可萬一輸了,并且還引發雙方大戰,你可知道這會給國家帶來多么嚴重的后果嗎? 那些將軍可不會管這后方財政問題,咱們與西夏打一次戰,這后方死得百姓,可能不比戰場上陣亡的將士少??! 而且還會在很長一段時日內,迫使國家需要去與民爭利,彌補財政上的缺失,到時百姓將要為此承擔繁重的賦稅。打贏了,他是威震四方,升官加爵,可要是打輸了,他又能彌補這些后果嗎?打與不打,必須是由朝廷說了算,因為后果也是朝廷來承擔,而不是那些武將?!?/br> 張斐道:“可若是打贏了,還要受到懲罰,這又會使得將士們都不敢打,到時兵臨城下,他們可能都不敢出戰?!?/br> 司馬光感嘆道:“如這種問題,歷史上發生過無數回,不聽軍令,擅自出兵有大獲全勝的,但更多的是令整個國家都陷入危機當中。為了一時之勝敗,而不顧大局,這又真的可取嗎?” 張斐笑道:“且不說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,哪怕那些知縣通判,也都會在面臨突發情況,而擅自做主。故此,我覺得還是要給武將們一些保護,讓他們知道,如果他們做出的判決是非常正確得,并且有足夠的理由支持他們這么做,他們也會得到公正的審判,得到應有的獎賞。 反之,他們也絕對逃不掉懲罰,如此一來,反而可以令武將們收斂一些?!?/br> 司馬光稍稍點頭道:“你說得很有道理?!?/br> 張斐又看了眼手中的案卷,“這個案子還真有些意思,我倒是挺有興趣的?!?/br> 司馬光道:“我可是有要求的?!?/br> 張斐猶豫片刻,點頭道:“我可以答應司馬學士,保證給予陸詵一個令他心服口服的判決,但是司馬學士得先為此案造勢,給予種諤足夠大的壓力,至少得讓他感覺到有危險,我才有更多判罰的余地?!?/br> 司馬光糾結片刻,道:“我再考慮考慮?!?/br> “???” 張斐錯愕地看著司馬光,“司馬學士還未想好??!” 司馬光道:“我只是來問問你的,還未決定,你很想早點去嗎?” “不!” 張斐嘿嘿道:“若是有得選,我哪里想去,司馬學士慢慢考慮?!?/br> 第四百六十五章 法官的養成 司馬光估計是要糾結一段時日的,因為他肯定是偏向陸詵的,同時他也知道張斐要審理此案,肯定是要施恩于種諤,這里面是有著沖突的。 他真不一定會答應。 不過張斐對于這個案子,倒是非常感興趣,送走司馬光后,他便回到自己的屋里,半躺在沙發上,架在腿,仔細研究起來。 司馬光糾結,不代表這事就不可行,還是可以通過趙頊去cao作的,所以關鍵還是在于張斐自己能不能行。 “如果我只是律師的話,這官司對我來說,倒是沒有什么難度,不管是幫哪邊都有得一打,但是作為法官的話,我該如何對待,唉,也不知道我能否勝任這法官的職位?!?/br> 這律師和法官雖然是在一個屋子上班的,但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職業,雖然張斐學得專業,是可以往法官的方向發展,但他到底是沒有當過法官,他此時是既期待,又忐忑。 自也不敢掉以輕心,必須慎重對待。 忽聽得門外有人道:“也就是你,要是我哥也這般坐著,只怕會被爹爹罵死?!?/br> 偏頭看去,但見一身男兒打扮的許芷倩,站在門前,笑吟吟地看著他。 “所以這椅子我只敢放在咱們屋里,可不敢放在外面?!?/br> 張斐坐起身來,又將剛剛走進來的許芷倩給拉到懷里來,輕吻了下她嘴唇,問道:“忙得怎么樣?” 許芷倩稍稍白他一眼,道:“還算是比較順利,那些大娘自然是很想幫皇家警察做警服,現在的問題,就是不知道她們能不能做好?!?/br> 說著,她直接將張斐手中的文案給拿過來,“你在看什么?” 張斐也不打算瞞她,笑道:“這有可能是我下一個官司,不過可能是以主審官的身份去審理?!?/br> “是嗎?” 許芷倩震驚地看著張斐。 張斐稍稍點了下頭,“但目前還未定下來,故此此事你可千萬別透漏出去,否則的話,我們一家都會處于危險之中?!?/br> “我知道?!?/br> 許芷倩點點頭,又仔細地看了起來,過得一會兒,她微微蹙眉,帶著一絲沮喪道:“又是這種事?!?/br> 張斐問道:“你怎么看?” 許芷倩道:“我當然是支持種將軍,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若事事都得等朝廷的答復,那如何打得贏仗,關鍵這都已經拿下綏州,這不打也打了,就是再還回去,對方也不會領情??!這個陸詵可真是軟弱、迂腐?!?/br> 她雖是女子,但卻有著嫉惡如仇的性格,絕對是屬于鷹牌。 張斐對此只是微微一笑。 許芷倩斜目一瞥,“你不認同么?” “沒有??!我方才也是跟司馬學士這么說的?!?/br> 張斐微微聳肩,可話鋒一轉,“但我若是庭長的話,我就不能這么說?!?/br> 許芷倩問道:“為何?” 張斐不答反問道:“如果種諤此番出擊,全軍覆沒,你還會怎么想嗎?” 許芷倩眨了眨眼,沒有做聲。 張斐笑道:“可見我們是以結果來倒推這是非對錯,珥筆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打官司,但是庭長的話是決不能這么做的。 結果只是一個可以參考的因素,關鍵還是這其中的過程,我們必須要了解清楚,到底當時種諤的判斷,是否有足夠的理由支持。 如果種將軍只是貪功冒進,那即便是贏了,也應該受到懲罰,法律是不允許讓一個將軍綁架整個國家,我們要鼓勵這種好戰之徒,武將就應該成天喊打喊殺,但是到底打與不打,就不應該是將軍說了算,但如果當時有充分的理由,那就是可以的。 故此,這份文案,只夠我們了解事情大概原委,真要開庭審理,就還得重新調查?!?/br> 許芷倩輕輕點了下頭:“你說得也對,將軍若是不服從命令,那也是不行的?!?/br> 說到這里,她突然往后一瞥,“如此說來,你是已經決定去西北了?!?/br> 張斐點點頭道:“不得不去?!?/br> 許芷倩眼波流轉,“那那你會帶我去嗎?” 張斐笑道:“肯定呀!我這一去,也不知道要待多久,所以你和夫人都會跟我一塊去,而且,我會正式聘請你當我的主簿?!?/br> “真的!” 許芷倩激動地站起身來,一時沒有注意,頭頂直接撞在張斐的下巴上。 “哎呦!” 夫妻二人一個捂住腦袋,一個捂住下巴。 “芷倩,你這是要讓我出師未捷身先死??!”張斐捂住下巴欲哭無淚道。 “可不準瞎說?!?/br> 許芷倩滿臉通紅,“我一時太激動了?!庇旨奔弊讼聛?,關心道:“你沒事吧?” 張斐輕輕揉著下巴,“可能只能親親你,不能吃飯了?!?/br> 許芷倩啐了一聲,又見他并無大恙,于是也就放下心來,道:“你方才說得是真的么,讓我給你當主簿?” 張斐點點頭道:“如果朝廷不愿意,那我就不去,沒有你,這庭長我也當不了啊?!?/br> 在生活方面,他離不開高文茵,但是在工作他離不開許芷倩,這一兩年下來,他打官司的文案全都是許芷倩寫得,是最能夠清楚的表達他的想法。 許芷倩聽得是一陣竊喜,迫不及待道:“那什么時候去?” 張斐道:“那可能還得過些時候,這事情還需要cao作的?!?/br> 正當這時,青梅來到門口,“倩兒姐,水燒好了?!?/br> 許芷倩道:“我先去洗個澡,待會咱們再細說?!?/br> 張斐一臉問號道:“為什么要待會?” 許芷倩道:“我現在要去洗澡??!” “一起洗啊,咱們邊洗邊聊!” “我才不跟你一塊洗,那洗得完么?” “哎呦!我下巴疼,好疼,哎呦!哎呦!” “好啦!依你就是了?!?/br> 許芷倩站起身來,狠狠一跺腳。 “走走走!” 張斐立刻站起身來,摟著許芷倩,唱道:“我愛洗澡,烏龜跌倒,啦啦啦!” 既然有了確定的目標,張斐就得開始為此部署,不過他手中的牌不多,甚至可以說,就只有一張,那就是李豹。 “我們的人都在京東路和江南,西北地區倒是沒有多少人?!?/br> 李豹略顯為難地向張斐言道。 其實這都是張斐安排的,他之前就是部署揚州和登州,史挺秀和馮南希也都是往那邊去。 這下好了,直接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,李豹對此也很是無語啊。 張斐也是尷尬地撓撓頭,這計劃趕不上變化,突然問道:“我們這回不是認識許多鹽商嗎?” 李豹點點頭。 張斐道:“這鹽商多半對西北比較熟悉,你找幾個信得過鹽商,讓他們幫我們做事,而我們幫他們賺錢,大家各取所需?!?/br> 李豹皺眉道:“這鹽商是天底下最狡猾的商人,在我看來,只要是鹽商都信不過,我們可以從鹽商手中打聽一些消息,但想讓他們為我們所用,這風險不小。我建議找一個人,或者找幾個人去當鹽商,以咱們的能力,扶植他們上來,這不是什么難事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