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616節
心虛的趙頊趕緊出聲制止二人的爭吵,因為這絕對是有違祖宗之法,由于這準備金全都是通過司農寺的財政和皇帝內庫的財政,沒有經過中書門下和三司,他們宰相都對此毫不知情。 這說不過去??! 關鍵他也有份參與,又道:“當務之急,是該如何解決當下的問題?” 司馬光沒有做聲,他知道答案,但是也想看看王安石會如何抉擇。 王安石稍稍猶豫片刻,才道:“回稟陛下,當初之所以發行鹽鈔,只是因為坊間缺乏錢幣,同時鹽的價格又居高不下,如今坊間已經不缺貨幣,臣建議允許大家使用錢幣購買鹽?!?/br> 司馬光暗自松得一口氣。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,王安石絕非保守,而是他內心也更認同證券化,而非是貨幣化,因為貨幣化,貨幣就是關鍵,但是坊間擁有很多貨幣,這個武器可能會被對方所用,但如果證券化,與鹽直接掛鉤,鹽是在朝廷手中,同時又沒有固定的價格,這是可以更好的利用。 一直沉默的富弼突然問道:“鹽的價格還是定在二十五文錢嗎?” 王安石稍作遲疑后,才道:“其實當初朝廷也未有將鹽的價格定在二十五文錢,只是規定一角鹽鈔可換一斤鹽,可先設在三十五文錢,畢竟如今錢幣沒有之前那么值錢?!?/br> 富弼微微一愣,與文彥博相視一眼。 他們預計王安石會回調至四十五,但沒有想到,只是回調至三十五,要知道當初朝廷是以五十文錢收購那些鹽商的鹽。 這個價錢還是非常給力的。 富弼又擔憂道:“但是鹽鈔已經發行出去,若同時又允許錢幣購買,朝廷有這么多鹽嗎?” 韓絳回答道:“司農寺有充足的鹽,等到這些鹽賣完后,這下一批官鹽也該到了,不會有問題的?!?/br> 王安石道:“但是朝廷降低鹽價,只是為了惠民,故此應該限制每個人最多只能買一斤鹽回去,但是鹽鈔的話,可以隨意兌換?!?/br> 富弼對此有些不太相信,心想,就算一人一斤,可你又怎么知道會有多少人來買鹽? 司馬光突然道:“陛下,此事已經證明發行鹽鈔會引發諸多問題,只可用于這一回,下回可不能再用了?!?/br> 王安石立刻道:“司馬學士此言差矣,鹽鈔解決了錢荒的問題,是非常成功的,朝廷應該加以完善鹽鈔制度?!?/br> 趙頊點點頭道:“王學士說得是,鹽鈔的確解決了錢荒的危機,可以加以利用?!?/br> 司馬光道:“陛下,之所以鹽鈔能夠解決問題,并非是因為鹽鈔,而是司農寺將一切都隱瞞,同時利用政令規定只能用鹽鈔購鹽,這也是民怨之因,這有違祖宗之法,是絕不可行的?!?/br> 王安石道:“這回只是應對危機,故采用非常手段,但并非證明這鹽鈔勿用,朝廷可以完善制度,再根據情況發行鹽鈔?!?/br> 趙頊又點點頭道:“朕也覺得鹽鈔還是可行的,尤其是當錢幣不足時,可以用來支付皇家警察和禁軍的俸祿,這比之前發鹽給他們更為省事。至于如何完善這個鹽鈔制度,暫且先交由中書省吧?!?/br> 鹽鈔還是要繼續,但是制度交給富弼他們來制定。 王安石和司馬光這對冤家相視一眼,眼中都有些糾結,顯然是誰也不相信誰??! 然而,這錢可是百姓生活必需物資,可是不能鬧著玩的。 商議之后,朝廷立刻決定重新開放鹽鋪,允許百姓用錢幣購買鹽,但是一人只能購買一斤回去,同時鹽鈔也能夠兌換到鹽,這是不限量的,一角鹽鈔就是能夠換一斤鹽。 上午時分。 富弼、文彥博、司馬光、呂公著來到鹽鋪。 雖然他們不知道司農寺到底放出多少鹽鈔,但至少至少也有差不多四十萬貫,同時又開放錢幣購買,真的就有這么多鹽嗎? 但見鋪前是人山人海。 “小人參見四位相公?!?/br> 主管鹽鋪的小吏,見到四位宰相光臨,趕忙迎出來。 富弼問道:“有多少人用鹽鈔換鹽的?” 那小吏回答道:“具體還未算,但不超過十人,而且只換走不到一斤的鹽?!?/br> “這怎么可能?”文彥博道。 那小吏訕訕道:“文相公有所不知,如今持有鹽鈔的全都是高價買來的,他們不可能全部換成鹽,那也吃不完。他們肯定還是想換錢,但是三十五的鹽價,太低了一點,而且大家也都知道,鹽價勢必還是會漲上去的?!?/br> “原來如此?!?/br> 富弼他們是恍然大悟。 他們終于明白為什么王安石會定這么個價錢,就是賭他們不會來換。 這六十文接的盤,現在來換,豈不是會虧死,換鹽回去,這鹽又不好保存,只能等唄,等到高價再出手。 相國寺。 “當時真應該聽魯師傅的,及時收手,如今咱們手中全是鹽鈔,可如今當下鹽價才值三十五文錢,這真是虧死了?!?/br> 符承壽說到后面,這語氣都哽咽了。 兒子辛辛苦苦用風月報賺來的錢,這回可全賠進去。 其余人也是眼中含淚。 是! 他們是阻止了這鹽鈔政策,可回頭一看,底褲了快沒了。 到底是為哪般??! 徐稷似乎仍然不肯罷休,“我不相信他們用這么多鹽,要不!” “算了!算了!” 符承壽連連擺手,“我不敢再賭下去了,我還去打聽過,目前誰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有多少鹽,萬一朝廷真拿得出,將鹽買來放在家里看么?而且,萬一朝廷還降價,那咱們可真是血本無歸??!” 陳志道:“不錯,這事到此為止,可不能再繼續下去,我們現在什么都不知道,這怎么跟他們斗下去?,F在我們只有等,我想這鹽價肯定會漲上來的,到時咱們再出手,能減少一些損失?!?/br> “也很難漲到六十文錢??!哎呦!我的錢??!” 向來只有他們去割別人,這回他們成為名符其實的冤大種,直接高位接盤,這感覺可真是酸爽??! 這清靜之地,是哀嚎遍野。 反觀充滿銅臭味的汴京律師事務所,卻是歡聲笑語。 “你小子果真是洞悉人性,昨天各大鹽鋪,一共才收到八百余角鹽鈔,但卻收到六千貫的錢幣,估計他們一時半會是不會拿著鹽鈔去兌換鹽?!蓖醢彩_心地笑道。 目前錢幣購買力略微下降,鹽價才是三十五文錢,大家都拿著錢幣來買鹽。 只要這鹽鈔不去換鹽,就是二十五文錢,朝廷都是血賺。 張斐估計他們以后也不大可能大規模去兌換鹽,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鹽鈔的貨幣功能,問道:“目前司農寺賺得多少?” 王安石這一張嘴,就樂得嘴都合不攏了,“如果算上官家之前答應給我們的利潤,司農寺大概賺了二十萬貫,如果現在所有的鹽再換成錢幣,司農寺的糧食和錢幣可達到一百萬貫。如果咱們選擇將鹽鈔定價二十五文錢,他們可能虧得更多,但司農寺也不可能擁有這么多錢?!?/br> 他開心的要命,司農寺的錢可就是他變法的啟動資金,而接下來要頒布的就是青苗法,他又收購了這么多糧食,這真是完美的開局??! 好兆頭。 張斐笑道:“如今司農寺財力雄厚,再也不怕他們,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?!?/br> “伱先別功成身退!” 王安石神色一變,嚴肅道:“當時你也說了,鹽鈔能否執行下去,鹽政是至關重要,如今薛向被調去東南六路,無法再繼續主持西北鹽政,如今不少人都舉薦你去西北?” 張斐猶豫道:“司馬學士也跟我說過這個問題,這我還得考慮考慮,關鍵我這里還有一堆事情沒有處理完?!?/br> 王安石點點頭,“你認真考慮考慮,若有想法,可告知于我,我會支持你的?!?/br> 張斐拱手道:“多謝王學士?!?/br> 正當這時,呂惠卿突然走了進來,先是與張斐相互一禮,旋即向王安石道:“恩師,可以走了?!?/br> 張斐好奇道:“王學士,呂???,你們打算去哪里?” 王安石呵呵道:“我們打算去相國寺還愿?!?/br> “還還,愿?” 張斐當即傻眼了。 “不錯,佛祖保佑,讓司農寺賺得這么多錢,這我當然得去還愿?!蓖醢彩槐菊浀?。 呂惠卿呵呵道:“這佛祖都快成散財童子了?!?/br> 你們這是要去殺人誅心??!張斐訕訕道:“王學士,你這,沒有必要吧?!?/br> 王安石道:“很有必要,佛家思想本是為求普度眾生,寺觀更應該是清靜之地,可卻被那群禿驢弄得是烏煙瘴氣,與市井無異,簡直就是無法無天?!?/br> 呂惠卿笑問道:“三郎要不一塊去?!?/br> “我不去了?!?/br> 張斐忙道:“我可得罪不起相國寺?!?/br> 開什么玩笑,相國寺可是他的金主爸爸,以后還得保持合作的。 第四百六十一章 軍事法庭 王安石到底是更傾向于法家,他還是希望能用鐵腕掃平一切不服,他不是去耀武揚威的,他只是要去敲打敲打相國寺,下回你們要再敢這么做,那我就不會留任何情面。 而在張斐看來,只要對方不像王文善、王鴻一樣,用一些違法手段去針對他個人,那他就不會輕易用殺招的,凡事就還得講規矩,不能胡來。 因為如果不講規矩的話,他可能都已經死在登州牢獄。 他是非常堅持這個理念的。 相國寺這種行為,雖然令人添堵,但人家也是在規矩之內cao作的,沒有什么毛病。再說,張斐還得與相國寺繼續保持合作,相國寺可是慈善基金會最大的金主。 王安石剛走不久,許芷倩就走了進來,今兒她一身男兒打扮,身姿挺拔,英氣勃勃,她左右看了看,“咦?我聽說王學士來了?” “剛走?!?/br> 張斐又問道:“外面情況怎么樣?” 許芷倩坐了下來,道:“目前鄉戶那邊還并未出現任何變化,因為他們之前趁著糧價低,將手中所有的錢幣都已經換成糧食,雖說如今大家已經沒有再囤積錢幣,但是由于他們缺乏賺取錢幣的手段,導致他們手中還是缺乏錢幣?!?/br> 這女人在家里是坐不住的,故此又重新回到崗位上,專門負責法援署和慈善方面的事宜。 張斐稍稍點了下頭,又向許芷倩問道: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 許芷倩思忖少許,道:“聽說警署那邊還有一大批警服要做,而之前我們找得都是市民,可市民本就有許多賺取錢幣的手段,我希望能夠將警服給予那些鄉戶去做?!?/br> 張斐若有所思道:“慈善基金會所捐助的警服,這我們可以直接做主,但是其余的,還得司農寺撥錢,到時我去跟他們商量一下,相信這問題也不大?!?/br> 同時心里想到,這司農寺收上去那么多錢,也得拿出來用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