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604節
張斐不爽道:“我說芷倩,你夸人就好好夸,少在這陰陽怪氣?!?/br> 許遵無奈地搖搖頭,將茶杯往桌上一放,嘆道:“就事論事,在侵占官田的罪名上,你提供的證據可是占了大便宜,但是在販賣私鹽一罪上,那倒是多取決于你的能力,雖然你是有選擇的提供,但到底也是鐵證。這話又說回來,其實這已經很不容易了?!?/br> 張斐點點頭道:“我跟芷倩也是這么說的?!?/br> 許遵道:“但是這也暴露出我們檢察院的不足,我們太依賴稅務司和警署,我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偵查人才?!?/br> 張斐搖搖頭道:“完全不需要?!?/br> 許遵問道:“此話怎講?” 張斐道:“檢察院真正需要的是技術方面的人才,專門負責驗明各種證據的真偽,比如賬目方面的高手,又比如經驗豐富的仵作。而在其他方面,就還是可以保持與警署和稅務司的合作?!?/br> 許遵道:“若依賴他們,只怕今后又會發生今日之事?!?/br> 張斐笑道:“讓他們去盯著百姓,那是他們的職責,檢察院就負責盯著他們,稅務司直接隸屬官家,誰也管不著,但檢察院是可以起訴稅務司,那他們自會與檢察院保持一種愉快的合作?!?/br> 許遵直接站起身,捋了捋胡須,過得好一會兒,他指了指張斐,笑呵呵道:“還是你小子機靈??!” 張斐道:“岳父大人,當務之急,并非此事?!?/br> 許遵忙問道:“還有什么事?” “搬家!” 張斐道:“現在這里每個月的租金是兩百貫,我們被坑了?!?/br> “兩百貫?”許遵大吃一驚道:“對呀!你們怎么還沒有搬家?” 許芷倩道:“爹爹都沒有回來,我們哪敢動?!?/br> “迂腐!” 許遵怒斥二人,“老夫從不在意這些事,快快快,早點搬過去吧。對了,這個月租金交了嗎?” “交了!” “還剩多少日?” “半個月左右吧!” “那先就住完這個半個月再說,也別浪費?!?/br> “???” “他都要了咱們兩百貫,還能再讓他們占咱們的便宜嗎?” “呃!” 第四百五十一章 直接挑戰地獄難度? 許芷倩對于這場官司,心里到底是有些別扭的,畢竟她一直向往的是,為窮人出頭,他們才是需要幫助的,而不是為這些富人打官司,富人都已經占盡天時地利,還幫他們的話,窮人就沒法活了。 但是許遵心里卻是一點也不責怪張斐,倒不是說他護犢子,只是因為他跟張斐是一個德行,他也是喜歡找各種罪名來幫罪犯脫罪,所以在別人看來,他就是好賣弄學術。 張斐反而是將他這種思想發揚光大,故此他不但沒有一絲責怪,反而是非常欣賞。 同樣的,張斐也非常欣賞許遵的決議,必須要將這宅子住到期再走。 那房主太可惡,自己將他的宅子給住旺了,結果通融一個月都不行,簡直可惡至極。 這翁婿正聊著,那司馬光突然來了,身上都還穿著官服,顯然是剛剛上完朝會。 “許寺事,恭喜你喜得乘龍快婿?!?/br> 司馬光直接無視張斐,向許遵拱手道賀道。 許遵也是演技派出身,立刻道:“司馬學士切勿這么說,什么乘龍快婿,我看是家門不幸,方才我罵得嘴都干了。唉這真是氣死我了,當初司馬學士推薦他去國子監,這好不容易積累一點名聲,如今如今一夕之間,全給他給敗壞了,真是辜負了君實一番苦心栽培。造孽??!” 說到后面,他狠狠跺腳,是哀其不爭。 張斐、許芷倩都被許遵的演技給震驚了,若非他們就是當事人,非得以為這是真的。 “哎!” 司馬光一抬手,笑呵呵道:“許寺事無須動怒,令婿是堂堂正正打贏官司,未用什么卑鄙伎倆,有何怪罪的,莫不是許寺事也對曾知府的判決有所質疑?” 張斐一聽這話,不免忐忑地審視著司馬光,心想,這老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? “不不不!” 許遵忙道:“我絕對支持曾知府的判決,只是,只是這小子在公堂之上,指鹿為馬,著實令人生氣?!?/br> 司馬光擺擺手道:“許寺事此言差矣,令婿之言,只是聽上去,似在指鹿為馬,但實際上,他是句句在理,針針見血。方才在朝會上,幾乎所有的參知政事都支持曾知府的判決?!?/br> 許遵驚訝道:“真的嗎?” 司馬光點點頭道:“就連曾知府對令婿都是贊賞有加??!” 許遵趕緊向張斐道:“張三,你還不快謝謝司馬學士?!?/br> “是!” 張斐完全沉浸在許遵的演技當中,微微一怔,趕緊拱手道:“多謝司馬學士對于晚輩的支持?!?/br> 說完之后,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。 跟他有毛關系。 司馬光立刻道:“無須謝我,到底還是你說得在理,否則的話,就是我支持你,曾知府也不會這么判的?!?/br> 張斐突然有種心里發毛的感覺。 這不像似司馬光說的話,即便他真的非常認同,他也以叮囑為先。 許遵也暗自皺了下眉頭,瞧出司馬光似乎有話要與張斐說,于是道:“司馬學士,且莫再夸這小子,否則的話,他一定會驕傲自滿。正好,我這剛剛回來,還得回家去換身衣服,就勞煩司馬學士幫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?!?/br> “是我冒昧打擾了?!彼抉R光拱拱手,又道:“許寺事兄請便?!?/br> “失陪!” 說著,許遵將許芷倩一塊叫了出去。 許遵走后,司馬光微笑地看著張斐,目光中充滿著贊賞。 張斐頓覺十分不妙,忙道:“司馬學士,你要不干脆教訓我幾句,你這么看著我,我害怕?!?/br> 司馬光撫須呵呵一笑:“為何教訓你?你此番做得很對,追根溯源,此案之因,在于朝廷弊政,而非是趙知事,即便是懲罰趙知事,此類事情,依舊不會減少,此乃治標不治本,而如今你以一個販藥之名,便讓此弊政無處遁形,朝廷也不得不重視此事。世人皆認為你是為錢,可我知你乃是為了江山社稷。咦?你你怎么流這么多汗?” 日!你這么夸我,我能不流汗么?張斐一抹額頭上的汗,吞咽一口,“司馬學士,你到底想讓我干什么,你,你直說好么?!?/br> 司馬光眼中閃過一抹心虛,“你為何這般說?” 張斐訕訕道:“司馬學士,我也不是第一回 贏,可以往司馬學士都是告誡我,一定要戒驕戒躁,今兒卻?!?/br> “你怎么能這么想,我每回都是就事論事,你接這場官司之初,就曾對我做過承諾,如今你兌現承諾,我夸你兩句,難道不是應該的嗎?!?/br> “也就是說,司馬學士只是來夸我的,沒有別的事?” “!” 司馬光咳得一聲,“光嘴上夸贊,如何能行,還得有賞啊?!?/br> 我聽著怎么像似要罰我!張斐謹慎道:“賞什么?” “賞你先坐?!?/br> “我站著就好?!?/br> 這張斐哪里還坐得安。 司馬光也不勉強他,道:“有道是幫人幫到底,送佛送到西,如今你已經使得朝廷重視鹽法之弊,可是可是怎么解決?” 張斐趕忙道:“這與我無關,這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!” 司馬光忙道:“言之有理!” “???” “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,這我當然知道,故此我會先讓坐在其位,那就可以謀其政了?!?/br> “坐在其位?” “不錯?!?/br> 司馬光突然瞧了眼屋外,然后才低聲道:“之前咱們不是商量好了么,要派你去地方上?!?/br> 張斐點點頭。 司馬光道:“故此我打算派你去西北?!?/br> “等等!” 張斐道:“西北?當初不是說好,登州、揚州二選一么?!?/br> “可是沒有說定?!?/br> “不是吧?” “怎么不是,當時只是說去地方上,但具體去哪里,我也不能決定,我怎么可能給你保證?!?/br> “呃?!?/br> 張斐想了想,他,他沒有保證過嗎? 司馬光瞄他一眼,咳得一聲,又道:“我國各地雖都有鹽池,但解鹽乃是鹽政的中心,而鹽利又是我朝財政關鍵所在,若想去除鹽之弊政,就必須要先治理好西北?!?/br> “不行?!?/br> 張斐立刻道:“司馬學士休當我無知,解鹽之所以關鍵,主要就是因為有西夏在邊上。而當初為什么商定讓我去登州或者揚州,就是因為范先生和蘇先生已經前往當地建設公檢法,否則的話,我一個人去根本就無濟于事,我又沒有做過官,沒有任何經驗。 而相比登州和揚州,西北地區不但涉及到鹽政,同時還涉及到軍政、外交,等等,我根本無力處理這些事務?!?/br> 這真是將他給嚇壞了,他確實沒有當官的經驗,他也得一步步去適應,之前就布局讓范純仁和蘇軾先去招兵買馬,然后他再過去坐享其成,但即便如此,他心里也是沒底的。 地方上才是龍潭虎xue??! 這一下直接上升地獄難度,簡直要了親命??! 如今西北地區對于北宋的重要性,是不亞于燕云十六州的,因為這時期的矛盾主要就集中在西夏這邊,那邊情況是極為復雜的,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。 司馬光嘆道:“這我當然知道,但是我若不讓你去,可能就會被王介甫捷足先登,今日在朝堂上,王介甫提出更為可怕的想法,我必須要制止他,目前來說,唯有立刻在當地設有公檢法方可阻止他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