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594節
李開嘆道:“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,故此我之前才去燒香祈福,但愿那廝別上咱們這來,可到底還是沒有躲過這一段孽緣??!” “孽緣?” 這越說越玄乎,曾鞏都聽迷糊了。 李開煞有其事道:“曾知府有所不知,那廝剛到汴京之時,待在咱們開封府的時辰,比待在他家還多!” 說到這里,他猛地看向曾鞏,“原來如此!原來如此!” 曾鞏被他看得心里發毛,又問道:“你為何這么看著我?” 李開道:“其實最初那幾樁官司,本不應該來我們開封府的,就是呂相公不信邪,非得去審,結果這一審,就沒完沒了了,直到他離任為止。 自曾知府你上任以來,他就一直沒有再來過,直到曾知府上回說不信,也想見識見識他的手段,結果馬上就靈驗了?!?/br> 曾鞏真心被這李開給逗樂,好氣好笑道:“好了!好了!你就別在這里胡思亂想,審案本就是咱開封府的職責,他又是珥筆,常常遇到他,也沒什么可稀奇?!?/br> 李開嘆了口氣,“曾知府信也好,不信也罷,反正到時候,曾知府就能夠體會到,為什么咱們開封府從上至下,就連掃地的,都十分討厭那小子?!?/br> 曾鞏又好奇道:“掃地為何也討厭他?” 李開道:“他這一來,必定會引來一大群人觀審,掃地的能不討厭他么?!?/br> “!” 曾鞏呵呵笑了笑,道:“你這么一說,我還真要見識見識,你趕緊派人去檢察院,讓他們動作快一點,我這都有些迫不及待了?!?/br> 第四百四十三章 稅戰(十七) 檢察院。 “這些證據都無紕漏,是鐵證如山,張三他憑何翻案?” 蘇轍愁眉苦臉地坐著案前,嘴里喃喃自語著。 那桌上的文案是堆積如山,這些天他真是廢寢忘食,不知疲倦的審閱著所有的證據。 但看來看去,確實沒有問題。 這時,齊濟入得屋來,“蘇檢控,開封府那邊方才傳信來,他們已經要求皇庭將起訴狀移交到開封府,希望能夠早日開堂審理此案?!?/br> 蘇轍一怔,又顯得猶豫不決,過得片刻,他才道:“如今我們要面對張三,是否應該再多做準備,我想在親自前往這些證據上寫明的地方去看看,以便確保萬無一失?!?/br> “但是這些證據,我們都已經派人去調查過,是絕對沒有問題的?!?/br> 齊濟又道:“蘇檢控,咱們已經為此準備許久,且證據充分,而張三只是近日才接下這個官司的,再拖下去的話,是不是對張三要更為有利? 至少那些朝中大臣會這么想,或許開封府也會這么想,如果咱們推遲一些時日,一旦庭上出問題,可能會被人彈劾的?!?/br> 這一圈逛下來,至少也得半個月吧。 蘇轍還是有些猶豫不決。 齊濟又道:“主要是我們也沒有合理的理由去推遲,這定會引人非議的?!?/br> 蘇轍想要親自去看看,并不是說有什么思緒,主要是因為心里不安,就想去碰碰運氣,但之前檢察員們都已經去調查過,若以這個理由去推遲起訴,那如果沒有收獲的話,且到時還敗訴,那整個檢察院都會在處在風口浪尖上。 “好吧!” 蘇轍點點頭,道:“但是再添上王洪進之前偷稅漏稅的罪名,以防萬一?!?/br> 齊濟眼中一亮:“這倒是一個好主意,可以再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?!?/br> 之前他們起訴徐煜、秦彪時,都沒有針對他們之前是否有偷稅漏稅的行為去展開調查,因為當時檢察院與稅務司還是有默契的,稅務司也就只提供收入方面證據,有意避開之前的稅務情況。 畢竟這是試行新法,你用新法去算舊稅,那就沒意思了,別說司馬光他們會不會答應,王安石也不會答應的,要這么搞得話,誰還會支持新法。 立法會當初頒布那些新律例,也是要為此定下了基調。 但是稅務司畢竟是提供了一份非常全面的收入證據,檢察院要是仔細去調查的話,還是能夠發現其中偷稅漏稅的證據。 如今檢察院其實已經掌握王洪進偷稅漏稅的證據,只是在之前的起訴狀,并不涉及這一項罪名。 但如今張斐突然橫插一腳進來,這朝中輿論也開始反轉,從反對檢察院,變成支持檢察院,那么現在再去控訴這項罪名,大家就都會支持的。 既然是要打快,那就干脆快一點,別給張斐太多時間去籌備。 檢察院方面馬上又寫了一份起訴狀,正式向開封府提起訴訟。 而開封府方面,已經受到各方壓力,都在催促他們趕緊開庭,趕緊審。 此案鬧到這一步,不就是因為皇庭方面一直都在拖延,導致他們擔心開封府也會不會受到皇帝的壓力,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。 然而,他們顯然是多慮了。 曾鞏早已是迫不及待,光憑這些證據,就足夠將趙文政定罪,他是一刻都沒有耽誤,在收到檢察院的起訴狀后,立刻就宣布一日后就開庭。 時隔整整一年,開封府又迎來了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,這大清早的,就已經是賓朋滿座。 好在這開封府上上下下對此都有著豐富的應對經驗,在李開、黃貴的安排下,早就做好準備,是妥妥當當。 這天公也作美,外面陽光明媚,貴賓們站在院中交流著。 “我也想不到?!?/br> 富弼搖搖頭,“在我看來,此案是鐵證如山,絕無翻案的可能?!?/br> 文彥博撫須點點頭:“我也是這么認為的?!?/br> 司馬光卻道:“可我跟張三談過,他說他雖無必勝的把握,但這場官司肯定能打?!?/br> “是嗎?” 富弼不可思議地問道。 司馬光點點頭。 富弼是百思不得其解,“這如何能贏?” 司馬光搖搖頭:“那他就未有跟我說了?!?/br> “諸位,咱們可得盯緊一點?!?/br> 孟乾生道:“這場官司張三若想取勝的話,必會?;ㄕ??!?/br> 謝筠皺眉道:“這公開審理,他如何?;ㄕ??” 孟乾生道:“之前皇庭是如何包庇趙知事的,你們難道就忘記了?!?/br> “可是曾知府?!?/br> “曾知府也未有審理過宗室的案子,你們能保證曾知府還能做到鐵面無私嗎?” “這倒也是?!?/br> 而此時曾鞏正與好友王安石坐在堂內。 “唉!” 曾鞏嘆了口氣:“我如今漸漸明白,為何李通判對張三如此畏懼,這都還未開審,我就能夠感受到很大的壓力?!?/br> 王安石點點頭道:“如果能夠判下來,那反而不會引起什么爭論,就怕那臭小子真的能夠翻案,那樣的話,子固兄難免會遭受非議?!?/br> 曾鞏道:“但只要檢察院方面遞上來的證據無誤,此案就絕無可能翻?!?/br> 王安石道:“子固兄還是得小心。雖然坊間傳言張三此舉,只是為了騙財,但以我對那小子的了解,如果真的完全沒有希望,他不大可能會接下這官司的?!?/br> 正當這時,黃貴突然走了進來,“啟稟曾知府,官家來了?!?/br> 曾鞏與王安石相覷一眼,立刻起身走了出去。 趙頊的突然到來,是既在情理之中,又在預料之外??!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,就是大臣對皇帝的到來,都非常不爽,這審得是宗室,你皇帝往這里一坐,擺明就是要給開封府壓力??! 這行禮過后,那侍御史裴文就問道:“官家怎么來了?” 趙頊哦了一聲:“朕今日無事,過來看看,難道不行嗎?” 裴文語氣恭敬地說道:“官家,此案涉及到宗室,若是官家坐在這里,只怕會給開封府造成壓力?!?/br> 富弼他們都不做聲,顯然支持裴文的說法。 想趕朕走?趙頊當即也火了,慍道:“你們來得,朕就來不得?” 言下之意,你們坐在這里,難道就不會給張三造成壓力嗎? 裴文拱手一禮:“官家恕罪,臣,臣也只是怕會影響到司法公正?!?/br> 這顯然是在含沙射影。 趙頊也懶得跟這些御史較真,偏目看向曾鞏,“曾知府,朕在這里,會影響你審案嗎?” 曾鞏拱手道:“還請官家放心,臣一定會秉公處理,哪怕對方是宗室,只要違法,臣也絕不會姑息的?!?/br> 趙頊神色尷尬地點了下頭。 這里一個友軍都沒有嗎? 大臣們聽到曾鞏此言,頓時放心不少。 他們這么懟皇帝,其實就是在給曾鞏打氣,你別慌,我們在這里支持你,皇帝他也不能肆意妄為。 這氣氛很是尷尬。 王安石趕緊出來打個圓場,問道:“何時開庭?” 曾鞏瞧了眼天色,“應該快了?!?/br> 旁邊的黃貴道:“張三還未到?” 曾鞏皺眉道:“還未到?” 李開嘆道:“曾知府有所不知啊,張三永遠都是最后一個到的?!?/br> 別說他習慣了,就連富弼、文彥博他們都表示已經習以為常。 但曾鞏卻不習慣,你小小珥筆,讓我等你,你在想什么,一揮手道:“不等他了,準備開堂?!?/br> 趙頊本想說些什么,但見群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,心里還是有些虛,就沒有做聲。 曾鞏往上一坐,貴賓們也紛紛入座,皇帝則是單獨坐在旁邊,身邊站在藍元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