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499節
富弼自覺自己也有責任,于是站出來,耐心地解釋道:“其實關于這一點,張三也有提及過,法制之法指得是正當權益,這‘正當’中就包括綱常倫理?!?/br> 御史蔣之奇立刻道:“富公滿腹經綸,學識淵博,心有忠孝仁義,自不會輕易受其影響,但是富公可否保證,尋常百姓不會受其蠱惑?” 富弼頓時皺眉不語。 就事論事,這捍衛個人正當權益,的確是具有煽動性、誘惑性,百姓會不會對此產生誤解,這誰也不敢保證。 其實富弼都知道,肯定會有人誤解的。 這也確實是個問題。 另一名御史彭思言站出來道:“關鍵那張三說得也沒有道理。這三綱之紀,乃取之陰陽之道,君陽臣陰,夫陽妻陰,父陽子陰,陽主陰輔是為天理。 臣事君,子事父,妻事夫,三者順則天下治,三者逆則天下亂,此天下之常道也。 而法制之法中卻只強調一人權益,這勢必會引起陰陽相爭,綱常紊亂,可謂逆天而行,自會導致天下大亂?!?/br> 這一個說得比一個夸張。 司馬光是和顏悅色道:“話雖如此,但張三也就是那么一說,年輕氣盛,說錯話,也是情理之中,諸位可以反駁回去,犯不著鬧到朝堂上來?!?/br> 蔣之奇道:“他的此番妖言,都已經蠱惑了陛下,司馬學士還想庇護他到什么時候?!?/br> 司馬光當即無言以對,確實,趙頊那日幾乎要下令修改《宋刑統》。 趙頊不禁面露尷尬之色。 你們這是在說我笨嗎? 諫官李禹站出來道:“關鍵那廝根本就不知悔改,還將我等言論刊登報刊上,裝成一副坦蕩蕩的樣子,望博取世人的同情,同時又蠱惑世人去打聽他那法制之法,可見其本就包藏禍心,其心可誅也?!?/br> 一說到報刊,司馬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也不再爭論,退了回去。 若沒有那報刊,事情也不可能發酵這么快,還是有挽回的余地。 王安石瞧司馬光臉上竟有沮喪的表情,不禁心生愁緒,這下可真是麻煩了。 蔣之奇又向趙頊道:“陛下,所謂的法制之法,只是利用人性的貪婪,來蠱惑世人,此為邪說也。若不嚴懲張三,及時制止這種邪惡思想的蔓延,人人都會變得自私自利,不顧君臣之禮,不顧夫妻之禮,不顧父子之禮,不但會毀我大宋百年基業,同時也會令我華夏禮法毀于一旦?!?/br> “還請陛下嚴懲張三?!?/br> 只見不少大臣站出來附議。 王安石見勢不妙,立刻站出來道:“陛下,何不將張三喚來詢問清楚?” 蔣之奇立刻道:“當時王大學士也在,不知王大學士對此有何看法?” 王安石沉默不語。 這法制之法又不是他的思想,他也不好為張斐辯論。 趙頊瞧了眼王安石,眉頭一皺,沉吟少許,道:“此案暫且交予御史臺調查,由蔣御史和彭御史負責,若事實真是如此,朕也絕不會姑息?!?/br> 蔣之奇大喜,拱手道:“微臣遵命?!?/br> 這官員之間的案子,一般御史臺審查,再交由大理寺判決。 如果張斐不是官員,可能就會交給開封府,若案情重大,再轉大理寺。 而此時張斐正在家里宴請兩位好兄弟。 “三哥,你這小火鍋可真是百吃不厭,吃著可真是過癮?!?/br> 馬小義蹲在椅子上,一手撥開那滾滾熱氣,都快將臉埋到鍋里了,長筷在里面搗鼓半天,終于挑起一塊羊rou,放在嘴邊吹了吹,又蘸了蘸芝麻醬,直接塞入嘴里,真是一臉陶醉。 “小馬,這最后一塊羊rou都讓你夾走了,也不知道讓哥哥吃?!?/br> 曹棟棟也喝得是滿面紅光,搖頭晃腦,頗為不滿道。 “哥哥不知那法制之法么,要捍衛個人正當權益?!瘪R小義大快朵頤的吃著羊rou,含糊不清道。 這法制之法是這么用的嗎?張斐都差點笑了,道:“讓小桃再拿些來便是?!?/br> 曹棟棟哼了一聲,立刻喊道:“高娘子?!?/br> 嗯? 張斐瞧了眼曹棟棟,“你叫我夫人作甚?” “咳咳,一時口誤?!辈軛潡澬奶摰霓q解一番,又是喊道:“小桃!小桃!再切些羊rou來?!?/br> 廳外傳來小桃的聲音,“哎!衙內稍等?!?/br> “嗝!” 張斐突然打了個酒嗝,一手搭在馬小義肩膀上,“小馬!還是你講義氣,每回我有難時,總是你第一個趕來,三哥心里可真是感動啊?!?/br> 說到情動之處,他是拼命地拍著胸脯,又舉杯道:“來,三哥再敬你一杯?!?/br> 馬小義趕忙放下筷子來,大咧咧道:“三哥可是見外了,俺們可是兄弟,這兄弟有難,我小馬焉有不幫之理?!?/br> 張斐一揮手,“那就不說了,干?!?/br> “干!” “等等!” 曹棟棟一手攔在中間,很是不滿道:“張三,你這話是何意,難道本衙內就是來吃火鍋的么?” 張斐一拍腦門道:“哎呦!你看,我這都喝醉了,把衙內給忘了,我我自罰一杯?!?/br> 馬小義忙道:“自罰甚么,咱們兄弟三人干一杯便是?!?/br> “干?!?/br> 三人是一飲而盡。 馬小義一抹嘴,又問道:“三哥,俺倒是真覺得你那法制之法很有道理,你看俺爹說不過俺,就打俺,可真是好沒道理?!?/br> 曹棟棟立刻道:“你算得了什么,你爹打你,也就會用右手打你,我爹可不一樣,我爹左右都能拉弓,每回打我,我都感覺得好像兩個人打我似得,可是要命??!張三,你說這種情況,法制之法該如何處理?” 張斐嘿嘿道:“當然去告你爹家暴,還能早點繼承家產,一舉兩得?!?/br> “你們在瞎說什么?!?/br> 只見許芷倩艴然不悅地走了進來,“還嫌外面不夠亂么,盡在這里瞎說八道?!?/br> 她最近真是憂心忡忡,外面是議論紛紛,這父子綱常,夫妻綱常的問題都變得非常敏感,他們這話要是傳出去,沒事也會出事??! “哎!” 張斐一揮手,“我們也就是屋里說說,你別在這大驚小怪?!?/br> 曹棟棟嘿嘿道:“我也就是隨便問問,哪里敢真去告我爹?!?/br> 你們還怨我?許芷倩瞧他喝得滿面通紅,不禁責怪道:“你少喝一點,這都什么時候了?!?/br> “什么時候?” 張斐歪著大著舌頭道:“那些御史諫官也就會嘴上說說,不服咱們就打官司,又不是第一回 跟他們較量,不必害怕?!?/br> 話音未落,忽聽到一陣猛烈的敲門聲。 許芷倩不禁心神一晃,一種不祥預感油然而生。 片刻,就聽得牛北慶那粗獷的聲音,“你們是什么人?你們干什么?” “讓開!” 只見一隊人直接闖入進來,其中一人直接伸手將攔在前面的牛北慶推開。 “哎呦!” 牛北慶差點摔上一跤,這暴脾氣頓時就壓不住了,“直娘賊的,竟敢推你牛爺?!?/br> “大牛!” 許芷倩瞧來人是穿著皇城司的制服,不由得心中一凜,急忙喊住牛北慶。 好在那些人也沒有要跟牛北慶計較,徑直入得大堂。 曹棟棟還揉了揉眼,問道:“你們是什么人?” 為首那人瞧了眼曹棟棟,又沉眉問道:“誰是張斐?” “老子就是!” 張斐一拍桌子,站起身來,搖搖晃晃的說道:“你們想怎樣?” 馬小義正酒勁上頭,斜目瞅著那些人,“對??!你們想怎樣?” 唯一清醒的許芷倩急得是直跺腳,“張三,小馬,你們快些閉嘴?!?/br> 可為時已晚。 “拿下!” 那人立刻吩咐道。 其身后的官差立刻上前來,將張斐給擒住。 “你們干什么,快些放開我,老子可是張大珥筆,小心老子去開封府告你們?!?/br> 張斐立刻激烈地掙扎起來。 馬小義一看他們還動手,這還得了,太不將我小馬放在眼里。 “小馬,你住手?!?/br> 許芷倩一聲喝止,又沖著那領頭的質問道:“你們憑什么抓人?” 為首那人道:“我們是奉御史臺之命,來此捉拿嫌犯張斐的?!?/br> 說著,他便亮出臺獄的令牌。 “臺獄!” 曹棟棟雙目一睜,猛地清醒過來,瞧清來者身上的制服,不禁心中發毛,皇城司加御史臺,這是什么鬼組合,小聲道:“你們先忙,我去上個茅房?!?/br> “等等?!?/br> 那將官問道:“你們是什么人,為何會在此?” 馬小義拍著胸脯道:“俺們是三哥的兄弟?!?/br> 曹棟棟立刻道:“他們兩個是兄弟,我只是來吃火鍋的,我與他們不是很熟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