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472節
輸給死人,這無所謂,但決不能輸給活人,尤其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。 杠精精神真的是一脈相承。 王安石對此是深有體會,故此他不但不擔心,反而還有些開心,因為只要張斐的法制之法被人給否定,這律學館必將元氣大傷,甚至成為笑話。 司馬光對此也非常認同,他現在一片愁云慘霧。 那些學生倒還好處理,關鍵有許多士大夫也要下場。 更要命的是,張斐表示自己就只是應付應付,沒有過硬的實力,這可真是要了親命??! “不知嚴老先生光臨寒舍,有何指教?” 司馬光是擠出一絲笑意,向嚴復詢問道。 其實嚴復都已經是今兒的第十批客人。 “不敢,不敢?!眹缽凸肮笆?,又道:“老拙冒昧拜訪,打擾之處,還望君實你多多見諒才是?!?/br> 知道伱還來!司馬光心口不一道:“哪里,哪里?!?/br> “咳咳,是這樣的?!眹缽陀樣樠缘溃骸安恢菑埲恼n,到底安排在什么時候?” 我就知道!司馬光呵呵道:“嚴老先生,以你今天的地位,又何必與這小娃較勁?!?/br> 嚴復道:“你都能讓他為人師表,還怕老拙與之較勁么?!?/br> 這老頭嘴上功夫可也是非常厲害的,這一句話就給司馬光懟得不知如何說是好,只道:“還在安排中?!?/br> 嚴復捋了捋胡須,“你這律學館開著,又不是上課,這這成何體統,你就是不安排張三的課,你也得安排別得課,莫要耽誤學生們的寶貴光陰?!?/br> “是嚴老先生說得對,我會盡快安排的?!彼抉R光點點頭,心里卻想,這老頭心眼可真多。 如今律學館只能上張斐的課,這事要不給個了結,沒有老師敢上,那些學生個個都跟吃了炸藥似得,上去講律學,只要一個字跟法制之法挨邊,那絕對會被懟的里焦外嫩。 嚴復又道:“如今聽說上你們律學館報名之人,已經超過三百?!?/br> 司馬光謹慎地點點頭。 嚴復又道:“國子監沒有這么大的教室,正好老拙與相國寺的方丈比較熟,要不將課堂設在相國寺?!?/br> 司馬光心里咯噔一下:“沒有這個必要吧,到時可以分幾個班啊?!?/br> 這要是去到相國寺,坐大堂,那還得了,不得將天都給吵下來。 嚴復道:“怎么沒有,人家可都是沖著張三的學問來的?!?/br> 司馬光打著太極道:“張三每個班都會上的?!?/br> 嚴復瞧了眼司馬光,倒也不好再說什么,道:“那也行吧?!?/br> 這嚴復走后,司馬光是坐立不安,不行了,這熬不住了,一天天的施壓,得去找張斐問問情況。 張斐現在也不容易,這戲他得演下去,明明是胸有成竹,但也得裝成自己很努力的樣子。 沒有辦法,誰讓許芷倩是他的未婚妻,在許芷倩伙同高文茵的督促下,張斐是天天夜讀百家學問,光讀儒家還不行,還得讀法家、道家、墨家! 好不容易家里熬來一位客人。 晏幾道。 “今日晏某拜訪,未有打擾到三郎吧?” “沒有!” 張斐連連搖頭,“正好還可以放松放松?!?/br> “???” 晏幾道一愣。 張斐偷瞄一眼,在旁虎視眈眈的許芷倩,忙道:“呃我的意思是,對了,晏先生有何指教?” “哦,是這樣的,上回的文稿,我已經改好了?!?/br> 晏幾道便將一份文稿遞給張斐。 “這么快嗎?”張斐接了過來。 晏幾道道:“因為之前的內容,三郎認為還可以,只是敘事方法需要改變一下,倒也不難?!?/br> 之前那份文稿,晏幾道可真是字字斟酌,寫得非常精美,但張斐要求通俗一點,那這個真是太簡單了,晏幾道沒用幾天就完成了。 “我先看看?!?/br> 張斐點點頭,心想,好不容易來個客人,結果還是讓我看書,我衙內,小馬,你們還不來??! 但看這稿,還是比較輕松,畢竟張斐要求的是以故事方法來敘述,等于是在看晏殊的故事,這可比看史記強得多,主要是他還都看得懂。 過得好一會兒,張斐點點頭,“是這個意思,不過我還得再仔細看看?!?/br> “不急,不急?!标處椎磊s忙道:“我知三郎最近比較繁忙,本不應此時來打擾三郎,只不過正好我這里也有幾個問題,想向三郎咨詢一下?!?/br> 張斐一怔,“什么問題?” 晏幾道道:“是關于法制之法的問題?!?/br> “晏先生?!?/br> 許芷倩突然上前一步。 晏幾道錯愕道:“許娘子有何指教?!?/br> “不敢?!?/br> 許芷倩盈盈一禮,又道:“關于法制之法的問題,到時張三會在課堂上講述的?!?/br> 張斐木訥地點點頭。 晏幾道可也是天才,立刻就反應過來,他們這是要出奇制勝,故此不能劇透,那也就是說,張斐并沒有治國的最優解,用得只是珥筆之術,那就沒有可問的,不禁笑著點點頭:“是我冒昧了。不過據我所知,許多老夫子都在研究你這法制之法,下課堂三郎可得萬分小心?!?/br> “多謝晏先生告知?!睆堨彻笆忠欢Y。 晏幾道前腳剛走,司馬光后腳馬上趕到。 “哇司馬學士,你好像憔悴了不少?!?/br> “你小子還好意思說?!?/br> 司馬光聽到這話,頓時就爆炸了,“老夫當時真是被鬼蒙了眼,怎么讓你去國子監教學,你知不知道,這些天老夫是怎么過得嗎?這一天到晚,那些人都跑來找我,好似那法制之法是老夫說得一樣,真是豈有此理?!?/br> 說到這里,他大袖一拂,“這些就不說了,我現在已經擋不住了,你想到應對之策沒有?” 不說都說完了。張斐一抹頭上唾沫,瞧了眼許芷倩,心想,這么熬下去,我特么也不好受,故作沉吟一番,“就定在三日之后吧?!?/br> 許芷倩微微一驚,你有想出應對之策嗎? 司馬光驚喜道:“你已有應對之策嗎?” 張斐道:“上策倒是沒有,不過我已經想出中策,確保自己不會被他們的唾沫給淹死?!?/br> 司馬光道:“什么中策?” 張斐道:“簡單來說,就是將他們的話都給說完,讓他們無話可說?!?/br> 司馬光聽得一愣,擺擺手道:“你別簡單說,你仔細說說,我現在有空?!?/br> 我跟你說一遍,我再上去說一遍,你這是要將我累死嗎?張斐訕訕道:“這就沒法仔細說,因為他們會提問的,我是要隨機應變的?!?/br> 司馬光瞧他一眼,心道,這小子不會是在擔心老夫會出賣他吧? 張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,“對了,有件事還得請司馬學士幫忙?!?/br> 司馬光問道:“什么事?” 張斐道:“學問這種事,那是說不完的,而且言多必失,我也只準備了一堂課的內容,但這回他們定不會安排人敲鑼,故此司馬學士還得偷偷安排一人負責敲鑼?!?/br> 司馬光聽罷,又是憂心忡忡,這話說得太沒底氣了,比較符合中策,但也沒有辦法,事已至此,也只能聽天由命。 關鍵他是真的頂不住,對方天天來找,一干學生報了名,但沒課上,你這司業當得也太玩忽職守。 回去之后,他就將這課給定在三天后的下午。 來了! 來了! 終于是要來了! 那些老夫子們真的是摩拳擦掌,蠢蠢欲動。 但是這位子太少了。 司馬光死也不肯去相國寺,同時皇帝、大臣們又都要來。 怎么辦呢? 這上面欺負不了,就欺負下面唄。 就直接將學生席位削減至十五位,只是讓蔡卞他們坐在前面打個幌子,表示這到底還是在上課。 但實際上,這就是一場思想辯論。 今日便是律學館開館以來的第二堂課。 當張斐來到課堂時,差點都笑出聲來,前面是一片黑頭,而后面,以及窗前門外是一片白頭,真的是黑白分明。 也算是給這堂課定下了基調。 趙頊與一干參知政事全部到齊,曾公亮、陳升之他們第一回 沒來,但今日也來了,可見這事鬧得有多大。 主要還是嚴復那些老夫子在幫著炒作。 “微臣張斐參見陛下?!?/br> 張斐先是來到后面,畢恭畢敬向趙頊行得一禮。 第一回 沒有行禮,是因為當時趙頊站在門外,是后來才走進來的。 趙頊忙道:“無須多禮,朕就是來聽聽的,你要以講學為主,莫要被朕所擾?!?/br>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,可張斐一本正經道:“微臣斗膽揣測圣意,陛下此言,是不是說,微臣的課堂,微臣可以做主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