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262節
許芷倩也被迫改變的詢問對象,向梁棟道:“如果司錄知道黃永利在兩年前七月初八在做什么,就知道他說得都是謊言,不可信也?!?/br> 這些問題本來都是用來詢問黃永利的,但現在她只能直接去說服主審官。 梁棟向黃永利問道:“兩年前七月初八你在干什么?” 黃永利想了想,略有心虛道:“那天好像是是小人過三十生日?!?/br> 梁棟當即看向李磊。 黃永利立刻又解釋道:“那都是小人的妻子非得這么做,與小人無關??!” 許芷倩又問道:“當日你可有請你母親前去?” 黃永利回答道:“我當然請了,只是母親大人她不肯來?!?/br> 他當然沒有請,但這種事是很難證明的。 許芷倩道:“唯一的兒子過三十生日,母親竟然不肯來,黃二叔能否解釋一下,這是為何?” 李磊聽罷,眼中閃過一抹喜色。 黃永利道:“我前面不是說了么,之前我與母親爭執過幾次,她與我慪氣?!?/br> 許芷倩剛準備繼續詢問,哪知梁棟先開口問道:“你好心接你母親上你家住,怎么也算是一番孝心,就算你母親不愿意,也不應該會與你慪氣。你老實交代,這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?” 許芷倩見梁棟的問題也算是合情合理,于是就沒有做聲。 黃永利心虛地瞧了眼梁棟,道:“小人不敢欺瞞官人,其實其實小人當時是想接母親上小人家住,然后就將那老宅賣了?!?/br> “混賬!” 梁棟當即怒斥道:“說到底,你根本就不是想盡以孝道,而是想謀取父母財產,真是豈有此理?!?/br> 李磊立刻道:“司錄明鑒,其實這二者并不沖突,黃永利確實想要將那老宅賣了,因為這對他而言,其實是一舉兩得,既可以盡孝道,又能獲得一筆錢,讓自己的買賣更上一層樓?!?/br> 梁棟道:“你這純屬狡辯,難道不賣了這老宅,就無法盡孝嗎?” 李磊訕訕不語。 黃永利也心虛地垂頭不語。 梁棟一拍驚堂木,呵斥道:“還不快從實招來?” 黃永利道:“小人,小人想接母親上家住,確實確實是夾帶一點私心,但小人也確實是想接母親大人上家來住的?!?/br> 李磊又解釋道:“司錄,母子之間有些爭執,也是人之常情,黃永利雖有不孝之舉,但最終還是尊重了的母親的意愿,沒有逼迫母親賣掉宅子?!?/br> 梁棟稍稍點了下頭。 許芷倩是徹底傻眼了,梁棟這幾個問題下來,她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,她的節奏已經完全給梁棟給打亂了。 梁棟的這幾個問題看似很公正,但其實他是順著對方的回答再問,而非是提出質疑。 看上去好像對黃永利很不利,但其實已經從側面證明,黃永利其實是很想接母親上自家住,不管什么原因,至少他有這打算。 雖然孝心里面是摻有利益,但誰又能算出這孝心占多比例,利益又占多少比例。 而且他還可以利用與母親吵架來解釋許多他不孝的行為。 母子慪氣,要說不孝,也屬于不孝,兒子就應該要讓著母親,這對于讀書人而言,一定會遭人非議,但對于市井之民而言,這也屬人之常情。 絕對算不上罪大惡極。 從門口觀審的百姓的態度,就能夠看出一二。 沒有人表現得非常憤怒。 甚至有人在想,這老婆婆也真是太固執了,兒子做買賣也不容易,你跟兒子一塊住,對你也好,對你兒子也好。 許芷倩登時有些慌亂,這局勢對她已經非常不利,關于黃永利是否有請他目前上家主,已經被梁棟給定性了,若是不能扭轉回來,這會很麻煩。 然而,梁棟才 是主審官,他可不會遷就這些珥筆,只是稍稍等了下,見許芷倩不語,便朗聲道:“傳劉吳氏?!?/br> 許芷倩猛地一驚,趕忙道:“司錄,我,我還未問完?” 梁棟微笑地問道:“你還有什么疑問?” 許芷倩一時還未想到對策。 梁棟非常寬容地說道:“人在這里,待會你想到再問吧?!庇衷俜愿赖溃骸跋葌鲃鞘??!?/br> 在旁觀望的范純仁瞧著張斐急得是滿頭大汗,不禁笑道:“也許你之前說得對,但這也證明只要換一種審問方式,你那一套可就不行了?!?/br> 張斐突然靈機一動,呵呵笑道:“我不行?如果范司諫能保證,我待會不會被打板子,我馬上就能扭轉局勢,而且直接釘死那黃永利?!?/br> 范純仁心中很是好奇,問道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 張斐云淡風輕道:“我就喊上那么幾句。足以?!?/br> 范純仁還真就不信,你喊上幾句,就能翻盤,你以為你是神?心想,喊上幾句,也不是什么大罪,于是點頭道:“好??!你若只喊上幾句,我保證你不被打板子?!?/br> “看好了!別眨眼!” 張斐說罷,就沖了過去,蹦跶起來,憤怒地大罵道:“黃永利,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生!你為了賣宅子,不惜害死自己的母親,殺人兇手,你是殺母兇手?!?/br> 他這一聲嚷嚷,所有人都震驚了。 殺人兇手? 殺母? 真的假的? 其中一個官吏最先反應過來,趕緊使喚衙役,“攔住他,快些攔住他!” 頓時就有兩個衙役沖過去,將張斐攔下來,張斐一邊掙扎一邊喊道:“黃永利,你這畜生,這兩年來,你母親飽受病疼折磨,你這畜生卻視若不見,連一個郎中都不請,原來就是巴不得母親早點死,這樣你就能夠早點賣了宅子?!?/br> 黃永利頓時慌了神,下意識地反駁道:“我沒有!你冤枉我!” 你個蠢貨。張斐大喊道:“我冤枉你?你可有帶你母親去看過郎中,你可有給你母親花錢看病,你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,為了錢,連母親的命都能害。不過你沒有想到吧,黃婆婆早就看穿你的心思,寧可將宅子給了別人,也不給你,氣死你,哈哈,報應,報應??!哈哈哈!” 梁棟也反應了過來,怒火中燒,“這廝怎么進來的?快給本官拿住他,真是豈有此理,敢在本官的公堂上,撒潑耍野,本官今兒非得!” “抱歉!抱歉!” 范純仁突然跑了過來,喘著氣道:“梁司錄,他是我帶進來的,打擾了梁司錄審案,真是萬分抱歉,我現在就帶他離開?!?/br> 梁棟一看范純仁,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,關鍵他可是司諫,專門彈劾官員的,這個人情怎么也得賣,咳得一聲:“范司諫快些帶他離開這里?!?/br> “是是是!改日范某再登門負荊請罪?!?/br> 范純仁連連拱手,很是愧疚,然后便拉著張斐往外面走去,一邊走,一邊教訓著。 張斐哪里在聽,回過頭去,偷偷沖著許芷倩眨了眨眼。 出得門外,范純仁就激動道:“你這是冤枉人?!?/br> 張斐辯解道:“我怎么就冤枉人了,方才范司諫沒有聽見么,是他自己承認為了錢,那范司諫想想看,他母親病死,誰是最大的受益人,他終于可以得到如愿以償的宅子了?!?/br> 范純仁道:“你這只是推測,并無實證?!?/br> 張斐點點頭道:“我是推測,那梁司錄也不會聽我的呀!呵呵?!?/br> 第二百零八章 知易行難 張斐這一聲嚷嚷,頓時引得門口圍觀群眾是議論紛紛。 為錢殺母? 這個罪名在當下,那可是非常要命的呀! 就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。 那珥筆李磊也不是善茬,他也知道這場官司百姓的看法也極為重要,心里很是氣憤,你們這兩口子可真是無恥,竟然玩這盤外招,趕忙向梁棟道:“梁司錄,他們!” 梁棟一抬手,示意他稍安勿躁,又向堂錄吩咐道:“方才那瘋子的話不用去記,也不能作數?!?/br> 堂錄點點頭。 梁棟又沉眉瞪了眼許芷倩,可是許芷倩一直緊蹙著眉頭,雙手也緊緊握成拳,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憤怒的目光。 一拍驚堂木,梁棟大聲喝道:“肅靜!” 門口這才安靜下來。 許芷倩也驚醒過來,朱唇微張,微微有些喘氣,猛然覺得,自己后背已然濕透。 在旁的青梅,悄悄遞上一塊絲帕,“倩兒姐?!?/br> 許芷倩拿過來隨意抹了抹臉上的,心道,好險!真是好險!幸虧有張三在,不然的話! 正當這時,那劉大嬸上得堂來。 梁棟還是照例詢問道:“劉吳氏,這兩三年內,都是你在照顧你家隔壁的黃婆婆?” “回官人的話,是是的?!眲⒋髬饝饝鹁ぞさ攸c點頭。 梁棟問道:“你與她非親非故,為何要照顧她?” 許芷倩當即蹙眉瞧了眼梁棟,這個問話顯然是帶有偏向性的??赊D念一想,方才張斐玩了一下盤外招,梁棟偏一點,倒也合理。 劉大嬸道:“俺就是看大娘她一個人住,又沒人照顧,怪可憐的,大家左鄰右舍,能幫一點是一點?!?/br> 梁棟點點頭,又向劉大嬸問道:“那你有沒有想過,她會將宅子給你?” 劉大嬸連連搖頭:“俺可從未這么想過?!?/br> “你說謊!” 李磊突然大喝一聲,指著劉大嬸道:“你分明就是圖謀黃婆婆的宅子,為此還故意離間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?!?/br> 劉大嬸慌張地嚷嚷道:“俺沒有,你別冤枉俺?!?/br> 李磊道:“是不是你說那黃婆婆親口告訴你,是她兒子黃永利逼迫她對外人說,是她自己不愿意上兒子家住?!?/br> 劉大嬸道:“這的確是大娘親口與俺說得,俺沒有說謊?!?/br> 李磊哼道:“可有人證明?” 劉大嬸道:“當時就俺一個人在邊上,除了大娘,就俺一個人知道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