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247節
張斐坐了下去。 范純仁微微一愣,眼中充滿著疑惑,站起身來,道:“耿明,當時可是王鴻擔任開封知縣?!?/br> 耿明抹著眼淚,是直搖頭。 “我問完了?!?/br> 范純仁坐了下 去。 我是來為王鴻辯護的,這事跟王鴻半毛錢關系都沒有,至于那韋愚山,他也認為該死,壓根就沒有想過為韋愚山辯護。 張斐又起身道:“懇請主審官傳韋愚山上堂?!?/br> 趙拚先是讓人帶著王鴻下去休息,然后又傳韋愚山上堂。 過得一會兒,只見一個近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上的堂來,國字臉,濃眉大眼,橫看豎看,身材魁梧,儀表堂堂,看著是真不像一個作女干犯科之人! “小民韋愚山參見趙相公?!?/br> 韋愚山拱手一禮。 趙拚就只是點點頭。 你就站著審吧! 這里沒有你坐的位子。 韋愚山瞟了眼那座椅,倒也不敢說什么,老老實實站在那里。 這都還沒有開問,門口百姓對著韋愚山就是一陣唾罵。 平時他們可不敢罵,此時不罵更待何時。 許多觀審的百姓,其實就是為了宣泄這種情緒。 韋愚山只能低著頭,掩耳盜鈴。 趙拚畢竟當過權知開封府,知道怎么應對這種情況,等到百姓都罵得差不多了,他才一拍驚堂木,“肅靜?!?/br> 等到門口漸漸安靜下來后,張斐站起身來,道:“韋愚山,關于三年前耿明一案……” 韋愚山點頭道:“是這樣的?!?/br> …, 此話一出,一陣嘩然之聲。 你這認得忒也干脆了。 饒是趙拚、韓琦、富弼他們都驚訝地看著韋愚山。 我讓你認罪,也沒有讓你認得這么爽快啊。張斐也愣了愣,好氣好笑道:“那你自己說說吧?!?/br> 韋愚山點點頭,道:“當時在新馬鄉的一二等戶里,就屬他們耿家與我韋家最具威信,我當戶長的時候,可也沒有上他家催繳稅收,是別得里正去的,可他一當上里正,就來找我麻煩,我認為他是借公職來打壓我們韋家。 故此我就買通兩個刀筆吏,那稅鈔是我真繳了稅換來的,可不是假得,只是我想了法子讓那糧食暫不入庫,我就拿著稅鈔去嚇唬他,讓他幫我繳稅。 至于后來他去當道士,可就與我無關,我也沒有去找他麻煩?!?/br> 蘇軾聽罷,偏頭向弟弟道:“這人真是夠狠的?!?/br> 蘇轍點點頭道:“不但夠狠,而且還很狡猾,之前大家都以為他是偽造稅鈔,這可是大罪,不曾想,他竟然是繳了稅換來的,相信耿明也未有想到?!?/br> 趙拚聽得氣就不打一處來:“人家耿明拿著憑據找你收稅,可有問你多要一錢稅?” 韋愚山搖搖頭道:“沒有?!?/br> 趙拚道:“這正當收稅,你也能當成是人家打壓你?你為何不繳稅?” 韋愚山憨憨道:“回趙相公的話,大家都……都在想辦法不繳稅,哪怕是那些三四等農戶,也是如此,我要是繳了,那會被人笑我傻的?!?/br> “……?” 趙拚聽著都笑了,但笑得非??酀?,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是好。 韓琦道:“此人真是聰明??!” 富弼皺眉道:“也許后面有人高人指點也不一定?!?/br> 韋愚山看似憨憨,但他這個問題回答的非常妙,法不責眾。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,會是張斐在后面指點。 不過張斐也只是告訴他該怎么做,具體怎么說,他可沒有教,可見韋愚山確實如外面傳言一般,夠狠,也夠狡猾。 張斐問道:“如此說來,你是對自己偷稅漏稅的行為,是全都承認?” 韋愚山點點頭。 張斐又道:“你與開封縣王知縣可是相識?” 韋愚山點點頭道:“我與王知縣的關系非常不錯?!?/br> 張斐道:“據我所知,在耿明告發你不久,你也馬上寫了狀紙告發他,你是如何得知耿明告發你的?” 韋愚山道:“是王知縣派人告訴我的?!?/br> 張斐問道:“他有沒有教你怎么做?” 韋愚山直搖頭道:“那倒沒有,他就只是告訴我一聲,是我決定反告一狀?!?/br> 張斐問道:“那你就沒有賄賂王知縣?” “沒有!” 韋愚山立刻道:“眾所周知,那王知縣為官正直,從不收受賄賂,我也從來沒有拿錢或者土地去賄賂他,這你們可以去查?!?/br> …, 此話一出,所有官員都昂首挺胸。 這韋愚山雖然夠狠,但……但也算是敢做敢當,沒有將責任推給別人。 是一枚漢子。 范純仁疑惑地看著張斐,這么問下去,你怎么將王鴻定罪??! 張斐好奇道:“你們之間既然沒有金錢來往,你與他是怎么相識的?!?/br> 韋愚山道:“我一直都很欣賞王知縣行事作風,辦事雷令風行,說一不二,王知縣要修水利,要修道路,要賑災,我可是捐了不少錢,一來二回也就認識了,這……這你們也都可以去查的,我偷稅漏稅就是怕被人認為我傻,可不是吝嗇那點錢?!?/br> 好家伙,可真是會說話啊。張斐問道:“是你主動去捐的嗎?” 韋愚山道:“那倒不是,一般都是官府派人來問,我們才捐的?!?/br> 張斐道:“那你這兩年捐了多少?” 韋愚山想了想,道:“具體我記得不是太清楚了,但至少也有個七八百貫吧?!?/br> 別得官員是越聽越興奮,這比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太多了。 可是文彥博、司馬光等保守派的精英,是越聽越郁悶。 尤其是王安石,他還不斷地朝著司馬光發出挑釁的信號。 司馬光權當沒有看見,認真聽審。 藏富于民,藏富于民,要是將富都藏在這種人手中,那確實很尷尬。 耿明才是他們心中的典范,結果耿明家破人亡,妻離子散。 張斐問道:“那王知縣知道你偷稅漏稅嗎?” 韋愚山直搖頭道:“我不知道,應該是不知道吧?!?/br> 張斐問道:“王知縣可有派人查過你?!?/br> “那倒也沒有?!?/br> “我問完了?!?/br> 張斐坐了下去。 范純仁徹底傻了? 問……問完了? 就這? 這你拿什么將王鴻定罪?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民是誰 趙抃也愣了愣,他聽著也入迷了,張斐這一句“我問完了”,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。 這韋愚山的罪行,是板上釘釘了。 但問題是這場官司就不是控告韋愚山的,韋愚山都是以證人的身份出席,不是犯人,控告的是王鴻??! 難道你只是想借王鴻,來定韋愚山的罪? 嗯。 有這可能。 畢竟韋愚山的供詞,是非常有利于王鴻的。 真是正直清廉。 但你方才也做得太像了吧,都快將王鴻給逼瘋了。 王鴻若無罪,他非得報復你。 唯有許芷倩是知情的,這哪是利用王鴻來給韋愚山定罪,這放水放的真是瞎子都看得出,所以等到張斐坐下之后,許芷倩就非常不爽地質問道:“你這太不公平,對韋愚山這么仁慈,就不能多問幾句么?!?/br> 她對韋愚山這種人,真是深惡痛絕,方才都恨不得踹張斐兩腳。因為她非常了解張斐,以張斐的話術,死罪都能夠問出來。 就算要放水,你這也放得太過分了一點。 一點壓力都沒給,完全就是韋愚山自己發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