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245節
范純仁猛地一怔,是呀!我怎么將這么重要得證據給遺忘了。 關于這一點,他最開始就想到了,就是憑借這一點,他才敢接下這官司的,但是打著打著,他節奏完全亂了,因為張斐沒按套路出牌。 可轉念一想,張斐都已經預判到他的預判,這還怎么打下去啊。 “你既然還提醒我,想必已經有了應對之策?!狈都內蕩е唤z沮喪道。 “這無關緊要,因為你要必須提出這個疑點,這一個耳筆的專業素養。我先去休息了。告辭!” 張斐轉身,一手搭在許芷倩的肩膀上,“我們走吧?!?/br> 怎么上手了。許芷倩一驚,右肩一聳,“你作甚,這里可是開封府,成何體統?!?/br> “抱歉,習慣了?!?/br> 張斐趕緊放下手來。 “習慣?” 許芷倩一挑柳眉,斜目看向張斐。 張斐趕忙解釋道:“動作習慣,不限男女?!闭f著,他又偏頭去,小聲道:“你方才說這里是開封府,以此來推論,不是在開封府就行咯?!?/br> “我可不是這意思?!?/br> 許芷倩俏臉一紅,“你別瞎想?!?/br> 說罷,她便拿著文案快步往左邊的小院行去。 “喂!等等我呀,我對這里不熟?!?/br> 張斐急急追了過去。 在旁邊一邊主持工作的李開,聽到張斐這話,差點沒有吐血,心想,這里你還不熟?你待在這里的時間只怕跟待在自己家的時間差不多吧。 …… “張三郎?!?/br> 剛剛進到左邊的甬道上,一個三十來歲的官員攔住了張斐的去路。 張斐瞧他一眼:“你是?” 那官員道:“我是奉昌王之命來此協助張三郎的?!?/br> “王爺!” 張斐不禁左右看了看。 “三郎請放心,這里不會有人來?!?/br> “哦?!?/br> 張斐點點頭,心想,這昌王還真是神通廣大??! 那官員低聲快速道:“從目前的形勢來看,對方好似不打算為韋愚山辯護?!?/br> 趙顥總得派個人來監場,而且這官員肯定也是熟知律法的。 方才范司諫直接跳過韋愚山,他心里慌得很。 張斐稍一沉吟,問道:“你現在能夠見到韋愚山嗎?” 那官員點點頭。 張斐吩咐道:“范司諫肯定會放棄他的,你趕緊去找韋愚山,告訴他,待會上堂,一定不要推卸責任,不但如此,反而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,勇于承認錯誤,勇于賠償?!?/br> 那官員疑惑地看著他,“這樣得話……” 那不就死定了。 張斐道:“這樣的話,雖然在律法上會輸,但是他會給在場所有的官員一種安全感,目前那些官員都很慌張,生怕抖出更多的丑陋之事,只要韋愚山敢承認錯誤,我敢保證,到時一定會有人為他求情的。 如果韋愚山全部推卸給王鴻,那么他的老底都會被那些官員掀出來,他就會成為那只替罪羔羊,故此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?!?/br> 那官員稍稍點頭。 張斐又道:“據我所查,韋愚山也曾多次捐助王鴻,捐錢給他興修水利、道路,這一點一定要說明,因為這就是王鴻幫助他原因?!?/br> 那官員眼中一亮,旋即又好奇道:“那如此一來,豈不是告不了那王鴻?!?/br> 張斐道:“那已經是條死魚,我現在最煩勞得就是如何保證不失信于王爺,如果韋愚山不按我說的去做,一切后果他自己承擔,與我無關?!?/br> “是?!?/br> 那官員點頭道:“我先去告知韋愚山。告辭?!?/br> 那許芷倩站在甬道口,側著身子往里面張望著,見張斐走來,“那人是誰?” 張斐嘆道:“王爺的人?!?/br> 許芷倩道:“他找你作甚?” “還能作甚,他也看出范司諫要放棄韋愚山?!?/br> 說著,張斐一聲悲嘆:“止倩,我真的不容易,我又要報仇,又要為耿明伸冤,交范司諫打官司,還得幫著給韋愚山量刑,心累啊,來,讓我扶一扶?!?/br> 他又將手搭在許芷倩的肩膀上。 許芷倩瞧他那德行,是好氣又好笑,可又見這邊沒什么人,尤其是沒有長輩在場,也就由著他了。 二人來到小院。 只見李四已經在那里忙活上了。 “三哥,許娘子,你們來了,快些吃點東西吧?!?/br> “李四,你咋進來得?”張斐好奇道。 李四答道:“是恩公讓人放我進來的,正好前面夫人讓小桃送了一些飯菜過來?!?/br> 許芷倩笑道:“高jiejie可真是細心?!?/br> 張斐呵呵道:“與你剛好互補?!?/br> 許芷倩斜目一瞪。 “咳咳,吃飯?!?/br> 二人坐了下來,許芷倩一邊吃著,一邊問道:“方才你怎還提醒范司諫?” 張斐笑道:“這一點他肯定想到了,只不過他是打算先用催繳稅收,來解釋王鴻為何駁回耿明的狀紙,然后再舉證,表示王知縣未有收取任何賄賂,這一套下來,基本上是可以幫助王鴻脫罪的??墒撬睦镏?,我會為自己翻案,并且將兩個案子合在一起打,這使得他亂了方寸。 我就是怕他心里已經認輸了,忘了這最為關鍵的一點,導致待會我收不住手,直接將韋愚山給告得流放了?!?/br> 許芷倩哼道:“其實韋愚山這種人,流放那都輕了?!?/br> 張斐吃了一塊rou,含湖不清道:“咱們目前能力有限,只能做這么多,要是做過了,那可就收不了場了?!?/br> 許芷倩道:“那還得讓他再多賠償一點,再加個一千貫?!?/br> 嫉惡如仇的她,如今占得上風,很想將韋愚山往死里整,她可是最恨這種人了。 張斐驚訝道:“還加?” “五百貫好了?!?/br> “行吧?!?/br> …… 后院。 這來得都是大老,故此開封府還去樊樓訂了幾桌酒席,來招待這些人。 但如今就算是給他們山珍海味,他們也沒有胃口,來到后院,就圍著趙抃勸說起來。 “趙相。不能再審下去了,再審下去得話,可能會引起民怨,這后果可大可小??!” “是呀!這種案子,要審也得關上門審?!?/br> “說到底都怪那張三,當初他們汴京律師事務所被處罰一事,他自己是認的,結果現在又反悔了,言而無信,弄得朝廷顏面里外不是,真是可惡至極??!” “那小子太狡猾了,竟然將兩件案子摻合著一塊爭訟,之前那件案子,到底是什么原因,大家心里都清楚,懲罰他可不是因為司法,這對王知縣太不公平了?!?/br> …… 這審得大家都慌了。 這都快將他們的底褲給扒了,天知道張斐那小子還會問出什么來。 至于韓琦、富弼這些大老們,只是坐在一旁,默不作聲。 “行了!” 趙抃擺擺手,道:“老夫頭都被你們吵昏了?!?/br> 大家這才安靜了下來。 趙抃突然看向躲在一旁的呂公著,問道:“呂知府,你怎么看?” 這畢竟是開封府,不是他的主場。 呂公著忙道:“此案關乎我那不孝的侄孫,趙相公自行決定便是?!?/br> 撇的一干二凈,他都在慶幸,幸虧有呂嘉問。 他其實也很喜歡審案,還百姓公道,但自打張斐來了之后,他就不太喜歡了,張斐打官司,讓主審官總是無比糾結。 趙抃點點頭,目光一掃而過,沉眉訓道:“你們都在想什么?不審了?若是不審下去的話,外面那些輿論會變成什么樣,若是你們真想為朝廷挽回顏面,就只有審到底,然后懲罰該懲罰的人,認真對待這些問題,而不是遮遮掩掩,欲蓋彌彰,掩耳盜鈴,外面可沒有人是真的傻,連這點問題都看不明白?!?/br> “趙相言之有理,我支持這么做?!?/br> 王安石立刻響應,但馬上就迎來無數的鄙視的目光。 你這王安石真是無孔不入,想盡一切辦法推動你的新法。 真是無恥。 司馬光點點頭道:“我也支持趙相的看法,事已至此,也只能審問到底,反正有些問題,本來也是要解決的?!?/br> 文彥博、韓琦、富弼也都稍稍點了下頭。 目前他們就兩個選擇,要么審到底,要么到此為之,或者拖下去,拖到大家都忘記了這事。 但哪怕從朝廷的利益來考慮,也必須要審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