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83節
許芷倩急得站起身來:“我們方才不是商量過么,王叔父是不可能答應的,這么做的話,反而會害了方云?!?/br> 張斐道:“我有辦法令他答應?!?/br> “什么辦法?” 許芷倩問道。 張斐道:“就是比他們更流氓?!?/br> …… 翌日上午。 一場滿朝文武矚目的官司,即將在政事堂拉開序幕。 但見那寬敞的大堂內是坐滿了人,不僅僅是滿朝文武,就連大部分皇親國戚也都趕來觀審。 因為這場官司實在是太關鍵了,毫不夸張的說,涉及到天下人的利益。 如果這一刀能夠直接將王安石斬落下馬來,那可真是萬事大吉,普天同慶??! 從張斐進入大堂后,大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,旋即又響起了竊竊私語。 “奇怪?張三今兒怎么穿這樣?” “他怎么沒有穿綠衫?” “也沒有戴帽插筆?!?/br> …… 只見張斐今日只是跟平常一樣,頭扎軟巾,身著一襲樸素的灰色長衫,而不是如以往一樣,但凡上堂,都是穿著一身妖艷的裝扮。 “小民見過富公?!?/br> 來到中間,張斐朝著正座上的富弼,躬身一揖,又向身旁的錢顗拱手一禮。 錢顗只是稍稍點了下頭,雖然他已經不是御史,但是他畢竟是長輩。 “免禮!” 富弼見張斐頂著兩個熊貓眼,面容稍顯憔悴,于是問道:“張三,你還好吧?” 張斐一怔,忙道:“多謝富公關心,小民一切都好,只不過想著今日是富公來審,心里緊張,沒有睡好覺?!?/br> 富弼微微笑了笑,他才不信,道:“聽聞你喜歡坐著打官司,要不要為你安排桌椅?!?/br> 為求公平,他是盡量滿足張斐的要求,你是什么習慣,我就給你什么安排。 張斐道:“多謝富公的好意,小民今天不需要?!?/br> 富弼稍稍一愣,又看向錢顗。 錢顗也搖搖頭道:“我也不需要?!?/br> …… 坐在一旁的司馬光突然皺眉道:“這不對勁??!” 身邊的文彥博也稍稍點頭道:“是呀!他今兒為什么不穿那件綠色的長衫?!?/br> “不僅如此?!?/br> 司馬光道:“之前那幾場官司,他一般都帶上許芷倩,但是今日許芷倩并沒有來,富公也沒有說不準他帶上許芷倩,而且他兩手空空,什么都沒有帶?!?/br> 文彥博瞧了眼張斐一眼,又道:“會不會是他勝券在握?!?/br> 司馬光皺眉道:“就算他勝券在握,以他的性格,也是會做足準備的,這場官司,任地重要,多做一些準備,總不會有錯的?!?/br> 說著,他瞟了眼對面的王安石,只見王安石倒是非常輕松,心道,難道是我多慮呢? 富弼其實也瞧出張斐有些不太對勁,可問他吧,他又還懂得拍馬屁,也就不管這么多,一拍驚堂木,直接開審。 砰地一聲。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 也無人再在乎張斐的穿著。 既然是錢顗告狀,那富弼自然先問錢顗。 錢顗也真不愧是當御史的,是朗朗上口,滔滔不絕,引經據典,縱論古今。 旁邊的士大夫,聽得是搖頭晃腦,沉浸式的。 這才是打官司??! 多么高大上。 相比較起來,張斐那簡直就是低俗,就會照著念,還斷斷續續,毫無技術可言。 這一念可就是大半柱香。 念完之后,富弼突然看向張斐,見這廝在閉目養神,自也不敢怠慢,這小子常常出奇制勝,問道:“張三,你有何話可說?!?/br> 張斐睜開眼來,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道:“小民無話可說?!?/br> 此話一出,頓時一片嘩然。 如王安石、司馬光等人不免都直接站起身來。 “無……無話可說?” 富弼人都傻了,問道:“你是來為制置三司條例司辯護得,怎會無話可說?” 張斐回答道:“這位錢先生說得太有道理,小民也不知如何反駁,也許制置三司條例司確實違反了祖宗之法?!?/br> 錢顗一臉驚愕地看著他,他雖然了說了大半柱香,但那只屬于開場白,試探性的,他的核心論據都還沒有拋出來??! 這就招架不住呢。 不太可能吧! 富弼先是瞧了眼王安石,然后向張斐道:“張三,你過來說話?!?/br> 張斐走了過去。 富弼身子前傾,低聲訓斥道:“你看清楚了,這里是政事堂,可不是你家的大堂,你別在這里故弄玄虛?!?/br> 張斐答道:“在公堂之上,小民從不故弄玄虛,小民也不是一個擅于狡辯之人,小民習慣于就事論事。關于祖宗之法,小民也曾專門為此辯論過,如今對方講的有道理,那小民當然得承認?!?/br> 富弼皺眉道:“你若再這般,我可就直接判你輸了?!?/br> 張斐點點頭道:“小民輸得心服口服?!?/br> “你……” 富弼頓時呆若木雞。 發生了什么? 他尋思片刻,突然將王安石、司馬光、文彥博三人叫了過來。 出什么事了? 劉述等人皆是一頭霧水,個個都豎起耳朵來。 司馬光腳步比王安石還快一些,嗖地一聲,就來到富弼身前,然后向張斐質問道:“張三,你在搞什么鬼?” 張斐不語。 這時,王安石也走了過來。 富弼又向王安石道:“王介甫,你自己問他吧?!?/br> 王安石向張斐問道:“怎么回事?” 張斐道:“對不起,讓王大學士失望了?!?/br> 王安石凝視他半響,突然又瞥了眼司馬光、文彥博,然后向富弼道:“富公,我愿賭服輸?!?/br> “等會!” 王安石那目光令司馬光是備受羞辱,我可沒有玩盤外招,道:“這事要是不先說清楚,是萬不能判,否則的話,難以服眾?!?/br> 文彥博也點點頭:“咱們之所以打這一場官司,為求公平,這樣一來,是毫無意義?!?/br> 張斐道:“反正我不知如何反駁,就事論事,這制置三司條例司,也確實違反了祖宗之法?!?/br> 富弼沉吟片刻,又看向王安石:“王介甫,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,如果你有難處,我可以押后再審,公正為先?!?/br> 王安石道:“不用,輸了就是輸了?!?/br> “富公,不能判?!?/br> 司馬光立刻道:“這毫無公平可言?!?/br> 王安石道:“不判也行,反正今后他們要吵就去找你們去吵,可別來找我?!?/br> 司馬光激動道:“王介甫,你是瘋了嗎?” 王安石道:“我清醒的很?!?/br> 司馬光又看向張斐,道:“張三,到底發生了什么事?” 張斐道:“多謝司馬大學士的關心,我確實找不到理由反駁?!?/br> “你們……” 司馬光急得胡子都翹了起來。 他知道肯定發生了什么,這恰恰是他打這場官司的原因,他希望用公平的手段來解決問題。 這么一搞,反而更加糟糕了。 富弼也是這么想的,但他也無可奈何,他們都這么說了,不可能不判,雖然他們在乎公平,但很多人只在乎勝敗,王安石已經認輸了,他要是不判的話,到時別人就只能找他們麻煩,也沒有道理再去找王安石麻煩了。 這個責任富弼也承擔不起??! 他嘆了口氣,“好吧!你們先退回去吧?!?/br> 司馬光惱羞成怒,一揮袖子,氣沖沖地就離開了。 富弼一拍驚堂木,當眾宣布,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