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80節
這坐了下來,王安石是苦嘆一聲。 真會說話,大家之前可是合作共贏,出了問題,就成幫我呢?張斐心里滴咕了一句,但同時也覺得非常驚訝,他也帶著一絲抱怨地語氣:“王大學士,不……不是吧,你能允許他們鬧到公堂上去?” 王安石是尷尬不語。 呂惠卿解釋道:“他們揪著你那場官司,一直攻擊恩師,甚至還將官家給拉了進來,暗示如果朝廷不給錢顗上堂的機會,那么官家根據你那場官司所定下的祖宗之法,也將會受到質疑?!?/br> 張斐聽得是眉頭緊鎖,心想,看來這鍋我是背定了。 王安石見他似乎不太自信,立刻問道:“你可有必勝的把握?” “我……”張斐嘆了口氣:“當時我跟呂??闭f得很清楚,這公堂之上,亦如戰場,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的,即便我有必勝的把握,我也不可能給予王大學士這番承諾?!?/br> 王安石就問道:“那你到底有沒有必勝的把握?” 張斐沉吟少許,“這場官司對于王大學士而言,其實是非常有利的,因為當今的祖宗之法,是怎么解釋都是可以的,而他們是進攻方,我們是防守方,那么對于我們而言,只要不輸就是贏。在公平的環境下,我不認為我會輸掉這場官司。當然,這也得考慮到將會由誰來審理此案?如果他們官官相護,那我也沒有辦法?!?/br> “目前還未確定?!?/br> 王安石想了想,“但我是不可能審此案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會不會是司馬大學士?” “他的話……” 王安石還未下結論,呂惠卿突然道:“我估計也不大可能?!?/br> 張斐問道:“為何?” 呂惠卿道:“因為如果輸了,這將會影響到司馬學士在朝中的威望?!?/br> “也是?!睆堨成陨渣c了下頭。 司馬光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與王安石抗衡的,不管是年紀,還是威望、資歷,關鍵司馬光同樣也具備變法的能力。 然而,司馬光之前已經輸給張斐一次,要是再輸的話,這對司馬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不小的打擊。 但是打官司這種事,可不是司馬光所擅長的。 那么出于對他的保護,多半是不會讓他出面的。 “那會是誰?” 張斐又問道。 呂惠卿道:“我還是認為富公的機會最大?!?/br> 王安石也點點頭,“此案若不是富公和趙相出面,也就鬧不到公堂上去,但是趙相掌諫院,其中又有不少諫官也參與其中,應該不會讓來審,由富公來審的話,相對是比較公平的?!?/br> 呂惠卿叮囑道:“張三,富公老而彌堅,這口才不亞于恩師和司馬大學士,你可得小心一點啊?!?/br> “任誰面對富公,只怕也不敢麻痹大意?!睆堨晨嘈σ宦?,又問道:“對方會請人辯訴嗎?” 呂惠卿搖搖頭道:“應該不會,若論口才和才智,耳筆之人中除你之外,誰還能比得過他們這些御史?!?/br> “御史?” 張斐只是不屑一笑。 王安石笑問道:“怎么?你還看不上他們這些御史?” 張斐笑道:“在公堂之上,確實是有些看不上,我可不會允許我的專業會輸給人家的業余愛好?!?/br> 王安石呵呵道:“有你這句話,我就放心了?!?/br> 雖然張斐沒有給他必勝的保證,但是他也看出,張斐只是不想承擔責任,但把握還是大大的有。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談整個案子的細節,尤其是關于御史的庭辯習慣,在張斐看來,庭辯和打官司是不一樣的,那么如何利用好這一點,也是至關重要的。 三人足足商量了一個多時辰,王安石才與呂惠卿回去了。 他們剛走,許芷倩就熘了回來。 “真的鬧上公堂呢?” 許芷倩也覺這不可思議??! “嗯?!?/br> 張斐點點頭。 許芷倩略顯緊張道:“那你有把握打贏嗎?” 張斐問道:“你這么緊張干什么?” 許芷倩道:“我也是支持王大學士變法的?!?/br> 女人,你還是太年幼了呀!相比起后面要面對的問題,如今這個問題簡直就是幼稚園級別得。張斐輕松地笑道:“其實這種官司,是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而處于防守一方的我,是更占優勢的,我是不可能會輸的?!?/br> 跟許芷倩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。 許芷倩道:“那也得小心行事,我們趕緊回去準備吧?!?/br> 張斐本想說這個官司不過也是上個官司的延續,而且祖宗之法就是他定得調,沒有必要像之前那樣去準備,但是一看這天色,尋思著許遵也快回家了,他還是得找許遵再去了解一下,朝廷制度和律法具體界限。 于是二人立刻動身回家。 剛剛下得馬車,就見馮南希急匆匆出得門來。 “恩公回來了,這可真是太好了,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呢?!?/br> “找我作甚?” 張斐不禁心中一凜。 如今他可是處在風口浪尖上,風吹草動,他也害怕呀! 馮南希道:“方才來了一個人,說要請你打官司?!?/br> 那牛北慶擠上前來,是擠眉弄眼道:“恩公,那廝還抬著一個大箱子來了,里面好像是錢?!?/br> 張斐與許芷倩默契地相覷一眼。 “進去看看?!?/br> 來到院內,只見廳堂中坐著一個三十來歲,身著錦衣的男子。 那男子見得他們進來,便站起身來,又打量了下張斐,然后快步出得門來。 “這位一定是張三郎吧?!?/br> “呃……是的?!?/br> 張斐瞅著這人十分陌生。 “在下陳申?!?/br> “不知閣下登門,有何指教?”張斐拱手問道。 陳申激動道:“在下今日冒昧拜訪,為求張三郎救我父親一命?!?/br> 張斐問道:“救你父親一命?” 陳申點了下頭,然后將事情原委告知張斐。 原來他乃鄧州人士,這家里是做綢緞買賣的,有一天他父親上酒樓喝酒,遇到一個醉酒之人,發生一些口角,繼而發生推搡,結果他父親一不小心,將那人推了下樓摔死了。 被官府判得死刑。 等到他說完,只見兩個大漢扛著一個大木箱來到張斐身前。 箱子一打開,里面全都是白燦燦的銀子,惹得一旁的牛北慶、馮南希倒抽一口涼氣。 “這里是五千兩白銀,由于在下急著趕路,不便帶太多銀子來,但只要張三郎能夠救出我爹,就是一萬兩,我也愿意?!?/br> 一萬兩? 牛北慶那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只老母雞。 打官司能這么賺錢嗎? 以前怎么沒有聽說??! 張斐瞟了眼那銀子,五千兩就這么耀眼,那一萬兩豈不更加壯觀……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,將這錢給弄到手,然后再擺他們一道。 旁邊的許芷倩低聲道:“你不會真想收下吧?” 得!肯定沒戲了!張斐手往許芷倩一指,興致缺缺道:“你搞定!” 說著,他就往里面走去。 許芷倩瞧了眼那陳申,道:“閣下勿慌,安心在京等候便是,那州府可沒有權力判處死刑,最終還得遞交到京城來,由大理寺、刑部、審刑院復審,故此這官司是可以在京城打?!?/br> 陳申忙道:“可是家父年事已高……” 不等他說完,許芷倩就道:“年事已高,還能夠將別人推下樓去?足見令父身體不錯,閣下無須太過cao心。還有,我爹就是判大理寺事,待會我爹就回來了,我帶你去見他?!?/br> 陳申眼中閃過一抹驚慌,趕忙拱手道:“打擾了?!?/br> 便是帶著下人,抬著銀子急匆匆離開了。 坐在廳中的張斐,才剛喝了一口茶,就見許芷倩走了進來,“哇!這么快就解決了,他們沒有要漲價嗎?” 許芷倩問道:“漲多少你會接?” 張斐一本正經道:“十萬貫?!?/br> 許芷倩道:“你不要命了呀!” 張斐雙手一攤:“拿錢不一定要做事得好吧!只不過區區一萬兩,還不值得我動這腦筋?!?/br> 許芷倩哼道:“你這般自以為是,遲早會害了你?!?/br> “有你在旁監督,我完全就不需要考慮這一點?!睆堨澈呛切Φ?。 許芷倩狠狠剜了一眼,又輕輕蹙眉道:“想不到他們這么快就出手了?!?/br> 不用想也知道,對方肯定是來賄賂他的,讓他馬上去鄧州,那就肯定無法幫助王安石。為了一個耳筆之人,出手就是一萬兩,要知道即便張斐不接,王安石自己上,也不一定會輸的,可想而知,這里面究竟牽扯了多少利益。 張斐不禁感慨道:“這才剛剛開始啊,隨著新法的進行,他們將會無所不用其極,這才是最可怕的呀!” 之前他對于是否入局,一直都非常謹慎,就是因為他知道將會發生什么。 …… 等到許遵回來后,他們又將此事告知許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