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54節
不過這也不是意味著這店就開不下去,若是有冤屈,第一選擇肯定還是張斐。 這個地位是無人能夠取代的。 但是對于張斐而言,純打官司,沒有其它的律法服務支持,也是很難做大做強的。 任何買賣都要具有廣泛性,才能夠賺大錢。 當然,官司還是最重要的,如果你都無法伸張正義,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找你需求法律服務。 二者也是相輔相成的。 蘇軾的官司,絕對是香餑餑。 如今蘇軾在汴京很有名氣,他的官司一定會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。 必須慎重對待。 為什么張斐、許芷倩要回家去研究案情,不是因為家里有床,而是因為律師事務所的檔案部還未建成,大量的資料都還是在許家。 二人回到家里,就立刻研究起來。 有了上回的經驗,這回許芷倩更是駕輕就熟。 知道該怎么去研究。 但是,目前大宋對于版權的規范,等同于沒有,所有案例都是屬于管制案例,且都還是關系戶,可以說是特殊案例。 一般都是官員或者頗有名望的士大夫,對于一些盜版感到不爽,就去跟官府抱怨。 畢竟他們的地位在這,官府一般會派衙差去看看。 客氣一點就勸勸,別印了,別印了,印了也別灌水,少整一點錯別字。 不客氣的就直接把印版給砸了。 當然,更多是趁機要點錢。 走了以后,人家照印,那些文官士大夫也不可能天天去計較這事。 蘇軾還算是比較小心眼的,只要看到,必定抱怨。 但這連治安管制都談不上,純屬給個面子。 二人研究了一整日,得出的結論,就是如果要達到上堂爭訟的級別,就還是盜竊法最為合適。 但這不是張斐想要的,也不是蘇軾的訴求。 若只是摁死這個集聚賢書店,這當然是可以的,但張斐和蘇軾要的都是版權法。 這盜竊法與版權法,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,二者是不能完全歸于一類,那樣做的話,將會引發出很多法律問題的。 關鍵這盜竊法的定義過于狹隘,很難往里面去填充內容,孕育出一條新法來。 二人商討一日后,也沒有什么結果。 第二日上午,許芷倩又來到張家,剛好放假在家的許遵老頭又默默地跟了過來。 身為文人,對于這個官司也是很感興趣的。 “昨晚我想到一人,他倒是給了我不少啟發?!?/br> 見到他們父女二人,張斐便是激動地說道。 許芷倩忙問道:“誰人?” “宋江?!睆堨臣拥?。 “宋江?” 父女兩相覷一眼,眼中盡是茫然。 對哦!宋江可能都還沒有出生,天吶,我又太激動了。 張斐忙道:“先不管這宋江是誰,主要是我想到一個案例,是說這個宋江作了一首詩,這首詩引用了一些古代造反的人物,故朝廷判他違法?!?/br> 許芷倩道:“那應該是屬于謀逆之罪?!?/br> 張斐道:“但他只是念誦了一首詩,本身并沒有謀反的動機,這也能夠判謀逆之罪嗎?” 許遵沉吟道:“若無動機和行動,那倒是不能判謀逆之罪,而是應該判‘造襖書襖言’罪?!?/br> (注:襖同妖,亦作,造妖書妖言) 張斐一怔,急急問道:“恩公,此罪屬什么罪?” 許遵道:“此罪屬賊盜律中的‘賊律’,自秦漢之時就有了,而我朝此律,是沿襲《唐律疏議》,一字未改,只不過因赦令而變得有所不同?!?/br> 赦令與疏議像似,但多半都是指皇帝釋法,一般都是皇帝針對某條律文,以圣旨的形式,給出解釋,這也是算是法令。 由此可見,從立法層面上來看,皇帝也是要高于律法的。 當然,就宋朝制度而言,赦令是要與大臣們討論的,有著很嚴格的程序,可不是說皇帝想怎樣就能怎樣。 之前審阿云一案時,在神宗的圣裁中,就包括對自首減刑的赦令,因為當時爭得就是阿云是否適用于自首減刑條例,皇帝的赦令就表達一個意思,適合。 不過后來被大臣們一股腦都給駁了回去。 適合個屁! 你趙頊懂法嗎? 不懂就別逼逼賴賴。 但通?;实鄣纳饬?,都是針對刑罰的加減,比如說,杖一百,還是杖五十。對律文的補充和解釋非常少。 可見阿云一案,是有著很多特殊的地方。 皇帝到底能不能通過釋法來爭取自己的利益,答案是可以的,但又是很難的。 張斐趕忙拿過一本《宋刑統》,查閱起來。 許芷倩也拿過一本來,她對此律其實也不是很熟悉,因為此律用的頻率太少,她也沒有遇到過。 即便遇到,她也沒有資格去介入,這可是屬于皇帝管的案子。 “找到了!” 只聽張斐念道:“傳用以惑眾者,亦如之;傳,謂傳言。用,謂用書。其不滿眾者,流三千里。言理無害者,杖一百。即私有祅書,雖不行用,徒二年;言理無害者,杖六十?!?/br> 之后還有疏議。 比如說,造襖書、傳襖書,分別是怎么定罪。 又比如說,多少為眾。 寫得是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 看過之后,張斐問道:“此罪名可定義反詩之罪嗎?” 許遵點點頭道:“雖說此罪主要還是針對鬼神之語,怪力之書,但如果詩中若有隱射、扇動之語,亦屬襖言惑眾,可追究其罪名。 此與謀逆之罪最大的區別,就是在于有無實際行動,如果有,則屬謀逆,如果沒有,就屬此罪。不過此罪最高亦可判處絞刑?!?/br> 其實那文字獄就是源于此罪。 張斐問道:“為什么襖言惑眾會被列為罪行?” 許遵道:“自然是因為此罪會危及到江山社稷?!?/br> 張斐又問道:“在律法層面上,二者又是否屬因果關系?” 許遵點點頭道:“當然?!?/br> 張斐笑著點點頭,“就它了?!?/br> 許芷倩突然道:“張三,你莫不是想害蘇先生?” 張斐愣了下,“你此話怎講?” 許芷倩道:“之前說得不是那什么盜版一事么?怎么又說到襖言之罪,若以此罪來打,被告人不就是蘇先生么?” 詞集雖然是集聚賢印刷的,但若以襖言來論罪,肯定打其中的內容,而不是盜印。 張斐聽得眼中一亮:“這倒是一個好主意,以蘇先生的名氣,若是將他也給拉進來,就有足夠的噱頭?!?/br> 心里尋思著,要不要讓蘇軾提前體驗一把這文字獄,好給他一個教訓,今后別瞎插。 許遵聽得眉頭一皺,“你這是什么話?” 張斐趕忙解釋道:“恩公勿怪,我就是開個玩笑,我這不是要害人,我是要立法,那就必須要引起朝野上下足夠的重視?!?/br> 許遵驚訝道:“立法?你憑什么立法?” 傻了! 你一個耳筆之人,竟然要立法? 這比定調祖宗之法還要離譜一些,畢竟那只是爭奪解釋權,立法可是要走正規程序的。 張斐嘿嘿道:“這我自有辦法?!?/br> 許芷倩道:“如果你要告蘇先生,那我可不會幫你?!?/br> 張斐道:“你放心好了,我絕不會這么干的……” 正當這時,忽聽門外李四喊道:“三哥,三哥,夫人他們回來了?!?/br> “他們回來了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??!” 張斐面色一喜,又向許芷倩道:“咱們待會再說?!?/br> 說罷,張斐便立刻出得門去。 但見除史挺秀外,其余人全部回來了。 “你們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?” 張斐笑問道。 那黑廝牛北慶擠上前來,“俺們聽聞恩公有難,故立刻趕了回來,二郎他由于要為兄長守孝,故暫時不得前來?!?/br> “有難?” 張斐傻眼了,心里很納悶,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難? 馮南希道:“我們聽說恩公新鋪開張,遭到朝廷和同行的排擠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