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36節
劉述心想,趕緊到此為止,可不能再深究,這小子準備太充分,借著司馬光岔開話題,他立刻道:“差點忘記,你今日是為史家二郎鳴不平,認為朝廷對其懲罰,違反了這條詔令?!?/br> 詔令! 不是祖宗之法。 也就是說,他們不愿承認張斐定下的基調。 但語氣也軟了,違反太宗詔令,當然也屬于違反祖宗之法。 張斐剛剛開口,忽見司馬光那老兒端著茶杯,稍稍呷了一口。 他在喝茶? 他竟然在喝茶。 我也要喝! 張斐咳得幾聲,張著嘴,“啊哦呃!咦唔吁!” 劉述納悶道:“你在干什么?” 張斐故作嘶啞道:“嗓子不舒服?!?/br> 司馬光低聲道:“又輪到你了!” 王安石略微有些不爽,但還是訓斥手下道:“你們是怎么辦事的,連壺茶都不給人家張三準備,這要傳出去,豈不是會讓人認為朝廷勝之不武?” 還勝之不武? 我看是敗之不武吧!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撤! 什么? 還給他茶喝? 你沒有看見這廝又罵我們是豬嗎,還給我們戴上不肖子孫的帽子。 許多陪審官對于王安石所為,是深感不滿。 這廝就是官僚中的叛徒??! 看到我們這么狼狽,你竟然還給這廝上茶? 真是豈有此理。 王安石遇到司馬光這老狐貍,也是沒有辦法,趕緊端杯茶,遮住半邊臉。 看不見! 聽不見! …… 茶水奉上。 許芷倩積極地為張斐倒茶。 方才的辯論實在是太精彩了,她也看得很是激動,此時她真是心甘情愿為張斐服務。 張斐滴咕道:“會不會有毒?” 許芷倩聽得手上一抖,灑出幾滴來,壓低聲音道:“你瞎說甚么?” 張斐道:“你看看他們那眼神,都好似要生吞活剝了我,萬一下毒怎么辦?” 氣氛本來就很緊張,許芷倩偷偷瞄了眼劉述等官員,頓時受到張斐陰謀論的感染,又低聲道:“要不我先嘗嘗?!?/br> 她完全沉浸中官司當中,沒有想其它的,就只想打贏這場官司,所以張斐決計不能倒,就好比戰場上,要保護主帥。 張斐登時滿懷感動地看著許芷倩。 許芷倩也反應過來了,頓時俏臉一紅,嗔道:“這都怪你,干嘛要茶水喝,如今茶水來,你若不喝,他們又會怎么想?” “嚇唬你的,你還真信了?!?/br> 張斐呵呵一笑,端起那杯茶,就是一飲而盡,砸吧了下,“舒暢了?!?/br> 許芷倩輕輕跺腳道:“這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?” 張斐道:“你沒看見我已經是勝券在握了嗎?接下來就到了羞辱他們的環節?!?/br> 嘿!你們還聊上了。 王安石頓時眼中一亮,機會來了,哪知剛張嘴,司馬光卻是搶先訓斥道:“你們要聊天就回家聊,這里可是大理寺,容不得你們放肆?!?/br> “是是是!” 張斐忙不迭地點頭。 王安石非常郁悶地瞟了眼司馬光,低聲道:“此話你也要搶?” 他也想表現一下,自己不是叛徒??! 司馬光一臉無辜:“哎幼!我不知道你要說,我這是怕你不忍心,你沒看見大家對此已經很是不滿了,這等行為得趕緊制止?!?/br> 王安石哼得一聲。 “關于此案……” 張斐看了看流程,才道:“我準備了一些事例?!?/br> 許芷倩立刻起身,又給每位陪審管發了一份案卷。 張斐道:“諸位審官現在拿到的,是在慶歷五年,發生在除州的一樁牛殺人案。這件案子的過程非常簡單,就是講述當地的一個佃農,一直以來,這佃農都是非常勤勞的為雇主耕地放牛。有一天,那耕牛突然發瘋,往山坡跑去,那佃農拼命地拽住耕牛,結果就是人牛一塊滾下山坡,人牛俱亡?!?/br> 說著,他低頭又看著眼前的案卷,“之后那雇主便去狀告那佃農害死他家耕牛,尋求賠償。最初當地縣衙是判佃農賠償,但是佃農的家人不服,于是繼續上訴,最終這場官司打到除州州府。由當時在除州任知府的歐陽相公親自審理。 結果就是,歐陽相公判那雇主賠償三十貫給佃農,并且負責喪葬,歐陽相公給出的理由是,我國士兵戰死沙場,國家也要給予撫恤金。而那佃農是在為雇主務農時,而丟掉性命的,故而判雇主賠償?!?/br> 他口中的歐陽相公就是歐陽修。 關于古代工傷制度,張斐還真是非常了解,因為他是學過的,就是出自北宋時期,而且就是王安石變法的里面內容之一。 但是現在還沒有出現。 不過一些州府也有過工傷判例。 王安石也不可能憑空想象新法,肯定也是根據一些案例來制定新法的。 呂公著對此案比較了解,他也是研究過的,于是問道:“這與此案有何關系?” 張斐不答反問道:“不知呂知府以為歐陽相公判得可否合情合理?” 呂公著點點頭道:“十分合理?!?/br> 張斐又環顧眾人,“諸位審官以為此判罰可有過錯?” 眾人情不自已地點點頭,表示沒有問題。 張斐又看向許芷倩。 許芷倩又起身將一份案卷發給他們。 劉述就沒有見過這么打官司,不耐煩道:“你說就是了,又何必故弄玄虛?!?/br> 看著都煩。 張斐答道:“口說無憑?!?/br> “……?” 劉述無言以對,翻看案卷一看,這上面寫得就是史大郎一案的原委。 張斐咳得一聲:“諸位審官,是不是覺得有些熟悉?” 司馬光道:“你到底想說什么?” 張斐道:“各位不妨將兩份案卷對比一下?!?/br> 大家依言而對,頓時恍然大悟。 張斐目光一掃,笑道:“相信大家也發現問題所在,兩份案卷,只是將名字換掉,將耕地換成押送,除此之外,沒有任何區別,但是二者所面臨的結果,卻是截然相反?!?/br> “你這是偷換概念,巧弄文字?!?/br> 齊恢道:“兩件事可不能混為一談?!?/br> 張斐笑道:“兩件事唯一不同的是,雇主還得給佃農報酬,而朝廷卻不需要給衙前給任何報酬,是具有強制性、義務性和無償性?!?/br> 齊恢表示,嗯…… 把剝削說得這么直白,真的好嗎? 張斐又道:“可惜歐陽相公目前不在朝中,否則的話,真想聽聽歐陽相公對此案的看法?!?/br> 劉述就道:“根據那漕官所言,是史大郎堅持走河道,才釀成此禍?!?/br> 張斐道:“自古以來,出現過無數個昏庸無能的將軍,但即便是他們,也都沒有將打敗仗的責任推給下面的士兵。如果衙前可以決定,那還要漕官干什么? 不過這不是我們今日要爭論的事情,查案是官府的事情,我們是要看,此案是否違反祖宗之法?!?/br> 說著,他又看向許芷倩。 許芷倩又起身,給人人發上一份案卷。 他到底準備了多少??? 醉了! 這些老爺們真的是醉了! 自以為很細的他們,跟張斐一比,才發現自己是粗的一逼。 等到許芷倩回來坐在自己身邊后,張斐才道:“諸位審官現在所看到的,就是自仁宗朝到如今,當時樞要大臣對于衙前役的一些論述。 比如說當今三朝元老韓相公?!?/br> 坐在角落里面的韓琦,頓覺無比驚喜,哎喲喂,竟然還談到我了。 這就好比看網文,突然看到自己的在里面跑龍套,而且還是正面人物,那種驚喜感,難以言表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