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126節
呂公著怒哼一聲:“方才那張三又跑去開封府告狀了?!?/br> “什么?”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,無不為此抓狂。 他們上班第一天就開這會,其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張三現象再度發生,哪知那小子動作更快,一點時間都不給他們留。 人人都是滿腹臟話。 劉述問道:“他告得是誰?” 呂公著道:“朝廷?!?/br> “朝……朝廷?”劉述不明所以,“什么意思?” 呂公著道:“張斐此番狀告的對象就是朝廷?!?/br> “什么?” 在坐之人,除許遵以外,無不大驚失色。 許遵淡定道:“我朝也沒有哪條律例,不允許百姓狀告朝廷的,開封府憑什么抓人?!?/br> “豈有此理?!?/br> 劉述忍無可忍,當即起身怒斥許遵道:“事到如今,許寺事還想包庇那小子,律法也沒有規定不允許狀告官家,那是不是民間百姓也能夠告官家?!?/br> 許遵當即據理以爭道:“官家若犯錯,為何不能告?御史臺又不是沒有彈劾過官家,這有什么可稀奇的?!?/br> 剛準備說話的呂誨,立刻又閉上了嘴。 由他領導的御史臺,可沒有少頂撞神宗,上回阿云一案,御史臺直接將皇帝圣裁都給駁回。 還好好教訓了一番神宗。 劉述道:“那是御史臺的職權?!?/br> 許遵道:“那么御史臺又是如何得知冤情的?不還是從百姓那里得知的,張斐前往開封府狀告,開封府在未經審理,就逮捕伸冤之人,這若是傳出去,天下百姓又會如何想?到時誰還敢去開封府告狀。我一定要向官家彈劾你們開封府,濫用權力,徇私枉法?!?/br> 齊恢哼道:“到底是誰在徇私枉法,說不定此事背后的主事人,就是你許仲途?!?/br> 許遵直接就懟回去:“是又如何?為民伸冤,難道不是我們的職責嗎?” 齊恢冷笑道:“到底是不是冤情,可還未查明?!?/br> “所以就可以直接抓人嗎?”許遵道。 齊恢道:“那小子狀告的可是朝廷?!?/br> 許遵道:“但是我朝未有條例規定就不能狀告朝廷?!?/br> 呂誨起身道:“你們先莫吵了。依我之見,開封府也是第一回 遇到這種情況,談不上徇私枉法,還是先查清楚再說吧!” 許遵瞧了眼呂公著,“若是開封府敢濫用私刑,我絕不會就此罷休的?!?/br> 倒還別說,大理寺還真有這職權。 呂公著懶得理會許遵,你愛告不告,拱手道:“抱歉!我有點事,先告辭了?!?/br> 便是急匆匆趕回開封府。 …… “就……就只是如此嗎?” 呂公著看完狀紙后,半天回不過神來。 李開點點頭。 呂公著氣得火冒三丈,道:“這小子是瘋了嗎?” 他還以為是什么大案子,又是狀告朝廷,又是祖宗之法,結果……結果就這? 真的是…… 李開卻道:“起初我也是這么想的,可是冷靜下來,發現他這么做,好像也有道理?!?/br> 呂公著正在氣頭上,很是不爽道:“什么道理?” 李開道:“如此類事,在我朝是屢見不鮮,朝廷法度規定衙役若是丟失或損害公物,理應賠償朝廷,他若要告,就只能告朝廷?!?/br> 呂公著不禁皺了下眉頭。 李開又道:“我方才已經打聽清楚了,年前張三買回去的那位妾侍,便是此案中史大郎的夫人?!?/br> “原來如此?!?/br> 呂公著點點頭,道:“但是……但是這也不是他狀告朝廷的理由。對了,他現在人在哪?” 李開道:“已經被我關入大牢,不管他是出于何種目的,我都以為該他一點教訓?!?/br> 呂公著道:“你沒有對他用刑吧?” 李開道:“不瞞知府,我還真想對他用刑,可是你看看他狀告的理由,是告當今朝廷違反祖宗之法,這我未了解清楚,又怎敢對他用刑?!?/br> 呂公著道:“先將他從牢中放出來,另擇他處收押,以免貽人口實?!?/br> “那史二郎呢?” “也一樣?!?/br> 呂公著嘆了口氣,“這事還得先看看朝廷是何反應?!?/br> …… 開封府大牢。 只見張斐被綁在一個木十字上面,面前各種火盆、刑具。 “今兒我們兄弟心情好,仍由你挑選,你想試試哪種?” 那牢頭手持皮鞭,沖著張斐咧嘴笑道。 張斐瞧他一眼,“我選擇鐵釘?!?/br> “鐵釘?” “沒有嗎?” 張斐道:“就是先將我脫得就只剩下一條白短褲,然后用鐵釘將我的兩只手掌釘如木架上,雙臂用麻繩綁著,放到烈日底下示眾,直到流血而亡?!?/br> 那牢頭眨了眨眼,“你為何選這般死法?” 張斐笑道:“因為帥啊?!?/br> 啪! 那牢頭一鞭子打在張斐身旁,“你這廝在戲弄老子?!?/br> 一個獄卒道:“如今你落在我們手里,還敢囂張?!?/br> 張斐嘆道:“誰讓我姓張呢?!?/br> “你……” 那牢頭就真沒見過這么囂張的犯人,當即揮鞭欲抽,卻被邊上那兩個看守的衙差給拉住了。 “放開我!我今兒非得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耳筆之人?!?/br> “你可莫要上了他的當,據說上回這廝被打,索賠了數百貫?!?/br> “……?” 畫面仿佛靜止了。 正當這時,牢門打開來,黃貴走了進來,面無表情道:“將他放下來?!?/br> 第一百零七章 捅破天 見黃貴的臉色,那牢頭真的非常慶幸自己沒有打下去。 趕緊將這小子松綁,送走送走! 下回不能打得,就別送這里來了。 省得大家都尷尬。 …… “小民見過呂知府,李通判?!?/br> 來到開封府后堂,張斐是恭恭敬敬向呂公著,李開行得一禮。 呂公著頓時是怒目相向,“張三,你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干,成心拿我們來消遣?” 但語氣又是百般的無奈。 “小民不敢?!睆堨橙鐚嵮缘?。 “不敢?” 呂公著蹭的一下,站起身來,指著張斐道:“我知道你是想為你那位嬌妻鳴不平,那你就事論事就行了,你也不是第一回 告狀了??赡闫獦诵铝?,嘩眾取寵,還狀告朝廷,瘋子都干不出這種事來?!?/br> 張斐據理以爭道:“我不僅僅是為了我夫人,我也是為了我自己,因為我也有可能遭受此難。另外,難道呂知府就認為此事朝廷當真無過錯嗎?還是呂知府認為,即便朝廷有過錯,也不應該由小民的嘴中說出來,這都是大臣們的事??蓡栴}是,你們大臣們拖得一日,就有無數百姓蒙受其苦,為什么知府不能體諒我們這些小民?!?/br> 呂公著被張斐懟得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。 確實! 他確實是這么想的,他也反對當前的差役制度,但他確實也是認為,這事是屬于他們大臣的職權,不是百姓可以論的。 可話說回來,傷害的又不是他們這些官員,而是天下百姓,急得也是百姓,官員當然不著急。 李開突然道:“你身為耳筆之人,應該是熟知律法,誰告訴你,可以狀告朝廷,又是誰告訴你,可以拿祖宗之法為由?” 張斐道:“首先,朝廷沒有明文規定,不允許狀告朝廷。其次,太祖太宗的詔令是具有法律效力的,對于平民亦是如此,不遵從詔令那是死罪?!?/br> 李開無言以對。 你狠! 呂公著坐了下去,嘆了口氣,“目前還不知道狀告朝廷,是否違法朝廷法度,只能暫且將你收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