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大法官 第79節
王安石好奇道:“他今兒怎么不是珥筆之人的裝扮?” 司馬光道:“他又不是來打官司的,他可是受害者和被告者??墒俏衣犝f,他的腿沒事,怎么這一會兒功夫就瘸了?!?/br> 說完,他就反應過來,這廝在博同情。 忽聽人群中一人喊道:“張三,我們支持你?!?/br> “張三,你一定要討回公道?!?/br> …… 不少百姓紛紛為張斐助威大氣。 李四一案,大快人心。 而此案乃是李四一案的延續,他們當然是支持張斐的。 看看! 這都將人打成什么樣了。 欺人太甚。 試問誰又沒被欺負過,只不過他們不敢站出來,如今張斐站出來挑戰老爺們的權威,不管對錯,他們肯定是站在張斐這一邊的。 張斐眼中含淚,朝著鄉親父老們拱手致謝。 開封府門前,登時變得陣營明確。 堂上是官與民,堂下亦是官與民。 …… 過得好一會兒,府院大門緩緩打開,那通判李開親自出來,將王文善和張斐帶了進去,又親自將司馬光、王安石等官員請入院內。 此案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案子,但鬧到如今,陣勢之大,開封府都不得不給予足夠的重視。 他們進去之后,大家立刻圍了過來。 市民都已經站不到位置,站在府衙門前的全都是馬天豪、陳懋遷等一干腰纏萬貫的富紳。 習慣于溜后門的許芷倩,悄悄來到前院時,發現已經沒了位置,而且前面站著的人,都是朝廷大員。 陳升之、王安石、司馬光、齊恢、王師元、唐介…… 如呂惠卿、陳瑜這等小官,都已經站到角落里面去了。 給人的感覺,真的就是決戰開封府??! 好在那呂公著資歷不淺,如此場面,他是絲毫不怯。 “威……武……”依舊。 當然,王文善還是有特殊待遇,他是坐在左下方的,而張斐則是站在中間。 呂公著一拍驚堂木,道:“張斐,你狀告王司農買兇傷人,可有證據?” 單刀直入。 王文善非常淡定地看著張斐。 張斐道:“小民當然有證據,首先,在李四一案審理之時,王司農身為朝廷命官,又是陳裕騰的舅舅,卻偷偷來找小民,無論他當時說了什么,都有干擾司法的嫌疑?!?/br> 呂公著眉頭一皺,略顯不爽。 你這又東拉西扯,你不是有證據嗎? 拿出來??! 他都急了。 當今對于妨礙司法公正沒有那么嚴,王文善身為陳裕騰的舅舅,前去找張斐了解情況,是不足以構成干擾司法罪的。 王文善倒是不在意,似乎早有預計,嘆了口氣,回應道:“你說得很對,我此舉確有不妥,但你又是否明白,身為舅舅,在得知自己的外甥做出此等事來,是有多么的心寒,我真是愧對我那去世的jiejie,故此我才去找你,希望能夠代我那外甥向李四表達歉意,并且表示不管官府怎么判,我都會給予李四補償的。 記得當時,你表示必須拿出五百貫,此事才能夠作罷,才能得到李四的諒解,原本我那外甥還不愿意,畢竟是五百貫呀,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,還是我逼著他答應的?!?/br> 他用非常溫和的語氣闡述著這一切,但卻是綿里藏針,暗示張斐曾敲詐勒索他。 “王司農貴人多忘事??!” 張斐笑道:“我記得當時,王司農可是把話說得非常明確,如果我還要繼續告下去,那就令我今后永遠無法上堂辯訴?!?/br> 此話一出,王文善頓時目瞪口呆。 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,上回你告狀,可沒說這事??! 呂公著也傻了。 怎么又扯到這事上面來了。 堂外頓時一片嘩然。 百姓們紛紛心想,就知道是如此,當時我就猜到是報復了。 站在角落里的許芷倩面色一喜,真是好一招移花接木。又偷偷瞄向前面那些官員。 果不其然,他們中一些人臉上哪還有半分淡定,個個都是一臉心虛。 他們完全把這茬給忘了。 許芷倩暗道,看你們今后還敢不敢用這種無恥手段。 司馬光喃喃自語道:“這是個圈套啊?!?/br> 王安石呵呵道:“幸虧不是你,不然的話,你又輸了?!?/br> 司馬光瞪他一眼,心里卻想,好小子,果真手段了得??! 他們也沒有想到這一點。 雖然本質上,那是因,這是果,可以說是一回事。 但是約束爭訟,那是朝廷討論出來的結果,不是說開封府判得,從這一點來說,這又是兩回事。 但是張斐巧妙的將這個結果放到他與王文善的對話中,這性質又不一樣了。 “胡說八道!” 反應過來的王文善直接站起來,道:“你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,我根本就沒有說過此話?!?/br> 這他是真的冤枉??! 他當時確實沒說過這話,是后面還這么干的。 呂公著也向張斐問道:“你可有證據證明這一點?” 張斐嘆道:“小民沒有查證的權力,而且我若調查的話,只怕會打草驚蛇,讓他們毀滅證據。但是小民聽聞當時開封府一個上午就收到數十道狀紙,難道呂知府不感到奇怪嗎?這分明就是有人在后面cao縱,呂知府可派人前去調查,他找了那么多人,做了那么多事,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?!?/br> 這小子不講武德??! 呂公著問道:“但是現在需要證明的是,王司農是否有買兇傷人?!?/br> 張斐道:“知府莫不是忘記,除此之外,還有王司農狀告小民誣告他。那么如果能夠找到當初那事乃是王司農暗中所為,就足以證明小民并沒有誣告他,證明是他在說謊,他確實有威脅過小民。那么他為何要說謊?很簡單,因為就是他買兇打得小民,一個謊言是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彌補的,但在朗朗乾坤之下,真相終究會水落石出的!” 呂公著沉吟不語。 當初張斐狀告王文善時,理由就是王文善曾威脅過他,王文善又堅決否認,如果能夠證明王文善確實威脅過張斐,是可以間接證明王文善極有可能買兇傷人。 只不過張斐沒當場拿出證據,而是讓開封府去查。 “一派胡言?!?/br> 王文善激動地向呂公著道:“呂知府,他這純屬是在血口噴人,不可信也,誰也沒有剝奪他爭訟的權力?!?/br> 張斐笑道:“那是因為當今圣上圣明,可不代表你沒有干過,我記得當時王司農曾上奏,指責我挑起爭訟之風?!?/br> 小子說話注意一點??! 院內的不少大臣,莫名的緊張起來。 王文善怒道:“我那不過就事論事?!?/br> 張斐馬上道:“可王司農方才又說,代外甥道歉,并愿意補償,這是多么的仁慈,結果轉臉就指責我,難道王司農不覺得這自我矛盾嗎?!?/br> 王文善腦子開始有些跟不上張斐的節奏,語塞片刻,才道:“李四是李四,你是你,我是對李四抱有歉意和同情,但是你這小人借機勒索和敲詐,也令我感到不恥?!?/br> 張斐立刻道:“所以你就派人打我?!?/br> 王文善道:“你……你血口噴人,我堂堂朝廷大臣,豈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?!?/br> 張斐馬上就道:“那你為何阻擾開封府調查?” “本官何時阻擾開封府調查了?” “那就調查??!” 張斐雙手一攤,“如果你沒有做過你怕什么?” “本官豈會害怕?!?/br> 王文善滿頭是汗,又道:“是你說你有證據,如今你又沒拿出證據來?!?/br> 張斐道:“幾乎人人都知,上回約束爭訟一事,就是針對我的,而當時卻無人調查此事,我相信不止我一個人對此事好奇?!?/br> 門口市民紛紛點頭。 市民們可不傻,他們心里都清楚,就是針對張斐的。 張斐道:“只要開封府去查,就一定能夠查到證據,這不是鐵證又是什么。倒是王司農,你說你為清白而來,何不讓開封府調查的徹徹底底,如此便可還王司農清白?!?/br> 王文善立刻向呂公著拱手道:“還請呂知府立刻派人調查,好還本官一個清白?!?/br> 話已至此,他只能這么說。 呂公著還有些猶豫。 這不是證據??! 張斐道:“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只要開封府前去調查,就絕對能夠查得到證據,我甚至愿意為此賭上我的項上人頭?!?/br> 王文善激動道:“當真?” 張斐問道:“王司農要與我賭人頭嗎?” 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