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0節
一旦這根柱石真的穩下來,那就太可怕了。 為了除掉劉疾弓,王洛神可謂窮盡心思,又是利用宦官,又是利用皇族,還利用了拓跋烈。 歸根結底,拓跋烈是不是兇手之一? 是的,不管作何解釋,不管拓跋烈自己覺得有多無辜,他都是兇手之一。 因為在那個時候,以拓跋烈的智慧,以他對王洛神等人的了解,他早就想到了北疆之戰會是劉疾弓的死局。 如果他提醒劉疾弓一句,或是在判斷劉疾弓被圍困的時候他沒有假裝自己沒判斷出來,那他都不算是兇手。 可,他想到了,也判斷到了,只是眼睜睜的看著。 這和在大街上你看到一個摔倒的老人,糾結于扶一把還是不扶是兩碼事。 想到這些,高啟勝就忍不住重重的吐出一口氣。 看他如此,寧未末忍不住笑了笑,搖頭道:“你口口聲聲說著不敢,可你腦子里卻已盤旋二十幾年了吧?!?/br> 高啟勝嘆道:“現在是真的不敢了?!?/br> 因為想到了拓跋烈那一步,他就必須讓自己停下來。 已經到了他不敢繼續推演的時候了,再推演,過了王洛神過了拓跋烈,那還能是誰? 是陛下啊。 陛下那么聰明的一個人,甚至可以說是謀算天下的一個人,在調派劉疾弓北上的時候,有沒有想到劉疾弓會被陷害會被出賣? 這才是高啟勝的不敢。 寧未末何嘗不是? “咱倆還是到了山下找個水秀風清的地方,擺上棋盤好好的下兩盤,莫辜負了這人間美景,也莫辜負了這生死局里的可偷閑?!?/br> 等馬車停下來,寧未末率先下車,抬起頭往半山腰的行宮看了看,很快就把目光挪開,豐寧行宮他以前來過,跟著陛下,不過那時候他可沒在意過這地方。 山腳下有一條河流,不算寬闊,水流也緩,清可見底,瞧著就讓人心里舒服。 寧未末在河邊走了走,見一棵大樹下邊竟是有石桌石凳,像是特意準備出來似的,寧未末心里就一喜。 人在想什么的時候突然就來了什么,當然值得欣喜。 他拉了高啟勝在石桌兩側落座,見這石桌上還刻著縱橫十九道的棋盤,橫平豎直,一點都不敷衍。 在這石桌下邊,高啟勝先發現了居然還有抽屜,拉開之后,見抽屜里放著一個棋盒。 打開之后,他這邊都是白子。 寧未末也拉開抽屜看了看,先是感慨了一下這工匠的手藝之高。 石桌上做個抽屜出來,而且拉動的時候還那么順滑無阻,打磨是見功力的,構造也是見功力的。 拿出盒子一看,他這邊都是黑子。 高啟勝有些擔憂的說道:“咱們兩個不敢進豐寧行宮,這山下的石桌石凳,卻也應該是陛下讓人為他準備的,往日陛下來此的時候,定然是沒少過來和人下棋?!?/br> 他看向寧未末:“咱倆是不是挪開?” 寧未末道:“只有行宮而不進,那是禮數所在,是尊卑不破,不知這里有石桌棋盤而來,算不得壞了禮數規矩?!?/br> 說完把自己那盒棋子遞給高啟勝:“黑子給你,讓你一手?!?/br> 高啟勝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,把寧未末的黑子棋盒接過來。 他先落子,寧未末緊跟著,倆人一開始落子極快,到后來就是越來越慢。 可再慢,棋盒里的棋子也是越來越少,越來越少。 少到一定地步的時候,沉思著的寧未末在在捏棋子的時候,觸碰到了棋盒地步,發現質感不對,下意識低頭看,見這棋子下邊竟是有一張紙,折疊整齊平鋪在棋盒下邊,棋子不快用盡的時候,自然是發現不了。 將這張紙取出來,只看一眼,他臉色大變。 紙張疊著,外邊有一行字……文臣執白武將執黑,坐錯了位置,你們兩個也會把棋子換過來。 寧未末顫抖著手把紙打開,里邊還有一行字。 歇夠了,就滾進來見朕。 這一刻,寧未末汗出如漿。 第861章 朕不想給 寧未末一直都覺得自己足夠聰明,也一直都覺得自己足夠敏銳。 可是當他看到天子和萬貴妃坐在行宮大殿高處的時候,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渣渣,小渣渣。 他其實也猜過,歌陵城若被林葉掀起狂瀾,那陛下應該會在這狂瀾快要結束的時候回來。 在寧未末看似不得不離開歌陵城的時候,他還在推測,也許陛下就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看著呢。 他甚至還更大膽的想了一下,也許陛下早就回來了,就在歌陵城內,就在近處看著。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,天子會在豐寧行宮來等著。 陛下既然是在這等著,那陛下自然是猜到了他和高啟勝會來。 陛下又何止猜到了他和高啟勝會來,陛下連他倆下棋誰執黑誰執白都預判的清清楚楚。 “臣寧未末?!?/br> “臣高啟勝?!?/br> “叩見陛下,叩見貴妃娘娘?!?/br> 坐在寶座上的天子忍不住笑了笑,因為他看得出來,那兩個家伙確實是嚇著了,好像已有好多年沒有這么誠惶誠恐過。 “朕往日里擇臣下的法子是不是錯了?” 天子看向萬貴妃問道:“以前總是想著能辦事的人須有才學,需謹慎,眼界要高,心思要穩,卻忘了膽子也該挑大一些的?!?/br> 萬貴妃道:“寧大人和高將軍膽子還不夠大?若不夠的話,今日也不會到豐寧行宮來了?!?/br> 天子問她道:“你的意思是,他們只是怕朕而已,至于其他的,不管是什么強敵還是什么頑寇,他們一概不怕?” 萬貴妃看向寧未末他倆:“該是如此?!?/br> 寧未末心說貴妃娘娘你就是臻天,此時此刻你就是救苦救難的臻天。 “起來說話吧?!?/br> 天子吩咐道:“給他們兩個搬個凳子來?!?/br> 內侍連忙上前,給寧未末和高啟勝都一人搬了一個凳子,倆人哪敢坐實在了,欠著屁股在凳子上勉強算是坐下。 凳子是好凳子,可是這種欠著屁股的坐法,若位置再有所偏差,那凳子角對腚溝溝就格外不友好了,總想往里邊鉆。 “說說吧?!?/br> 天子道:“你們兩位怎么就到這來了,又是怎么到了卻不敢進,跑到山下找地方偷懶去的?” 寧未末俯身道:“此為行宮重地,臣與大將軍不敢有僭越之舉?!?/br> 天子道:“避重就輕倒是拿手,朕前面問的那句你以為可以糊弄過去?” 寧未末道:“臣哪里敢糊弄陛下,臣和大將軍之所以來豐寧行宮,此事說來話長?!?/br> 天子道:“那就簡略著說,朕不信還能有多長?!?/br> 寧未末道:“這事,確實挺長的?!?/br> 天子:“簡略?!?/br> 寧未末:“都怪大將軍林葉?!?/br> 天子:“嗯,倒是足夠簡略?!?/br> 高啟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寧未末,他那眼神里都是震驚,心說真看不出來啊,宰輔大人你能做宰輔那可真不是運氣好,是純不要臉。 天子又看向高啟勝:“看你的臉色,你似乎對寧未末的話有些不贊成?” 高啟勝立刻說道:“臣覺得,宰輔大人說都怪大將軍林葉這句話,說的確實稍有些偏頗,無論如何,我與宰輔大人到這來也有我們兩個自己的責任,不能說都怪大將軍林葉,要怪,最多怪他九分半?!?/br> 天子都想鼓掌。 寧未末側頭看著高啟勝的眼神,和剛才高啟勝看著他的眼神幾乎是一模一樣。 就從這兩人的反應來看,他倆能惺惺相惜不是巧合,也不是虛情假意,若性格如何與血緣必有關系,那他倆甚至可以往祖上查查。 天子道:“朕不是想聽你們兩個從歌陵城跑到豐寧行宮來說笑話的,況且也不好笑?!?/br> 寧未末連忙起身,天子抬起手指了指那凳子,寧未末只好又坐下,那凳子角好不聽話,又鉆了一次。 “臣和大將軍出城來,皆是因時局如此,我們兩個來行宮這邊,也是……” 天子:“也是時局所迫?” 寧未末:“也確實是因為膽子小,想躲躲,不是時局所迫,是以此來催一催時局進展?!?/br> 天子當然知道他倆為什么來,天子之所以問,只是想看看這兩個家伙,到底能不能找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。 別說,還真不能。 天子道:“若你們兩個離開歌陵之后去做些正經事,朕也不至于揪著你們兩個膽小怕事不放,朕只是覺著,把你們兩個定為膽小怕事,已是能為你們兩個開脫的最好借口?!?/br> 寧未末:“臣與大將軍,確實是為了時局?!?/br> 天子:“噢?確實是為了時局,你們兩個出來之后沒多久,那個叫花憐花的人大概就會被殺,然后你們兩個做了什么?” 寧未末:“臣與大將軍,不就,不就來豐寧行宮了么……” 天子道:“林葉給你們兩個擺在面前一份大功勞,你們倆卻視而不見,出城之后,你們兩個手里有數萬禁軍,城外的石橋山莊你們去過了嗎?” 寧未末:“臣……” 他看向高啟勝,高啟勝則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,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后悔莫及。 天子道:“出城來了,帶著幾萬人馬卻沒去石橋山莊,一路悠哉悠哉的到這來,你們兩個倒是幫朕想一想,朕該怎么為你們兩個的無能做開脫更合適?” 寧未末再次起身:“臣,確實過于膽小了?!?/br> 高啟勝也起身:“臣,與寧大人是一模一樣的膽小?!?/br> lt;div style=quot;text-aliger;quot;gt; lt;scriptgt;read_xia();lt;/scriptgt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