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允許自己一眼就認出這么多年沒見的人來。

    她在這種不動聲色的沉靜中，還有一種隱隱的期待。

    期待著他說我們是高中同學??！期待著他看到自己今日的成就！更期待著他說：你今天好漂亮或者好風光之類的話！……

    但他只回了一句：“不客氣?！?/br>
    果然，他不記得她，早就忘了她。不然以她的知名度，他不會這么生疏，還成了她的粉絲。也許粉絲都不是，只是隨口一承認，畢竟柯梨梨那么驚喜地問。

    小雨細如絲，紛紛揚揚，像一道道細微的絲落下來。

    迷她眼。

    所有美好的想象都是從雨天開始，期待也自雨里幻滅。

    燕越書抬起頭來，看著池盛，說了一句相當符合對熱心粉絲的客套話：

    “要簽名的話，隨時來找我?！?/br>
    她知道，池盛這種人才不會追星。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呢？所以燕越書說了一句無用的客套廢話，來哪里找？怎么找？都沒說。

    池盛始終靜靜看著她，這時神色平淡地說了一個字：“好?！?/br>
    燕越書朝他禮貌一笑，立刻轉身，向學校外面走去。她想在狼狽外表下走出優雅的步子，但怎么走都感覺很僵硬，似乎突然不會走路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柯梨梨一路上說什么衛飛陽和崔心姍，燕越書一個字沒聽進去。

    回到自己的車中，也就回到了安全的地方，燕越書這才問柯梨梨：“你認識剛剛那個人？”

    柯梨梨一聽這個就來勁了，立刻興奮地說：“這就是我說的那個替身演員！我沒說錯吧？是不是比我們組里哪個都帥氣！”

    燕越書卻有些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不說他的外形優勢，只以他的家世來說，怎么可能去做替身演員？

    “不可能?！?/br>
    燕越書的語氣太過肯定，柯梨梨聽了不免狐疑起來：“不可能什么？不可能是替身演員？你怎么知道？”

    燕越書為了掩飾剛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，連忙找理由，給柯梨梨解釋道：“以他的長相和身材，用不著去做替身演員?！?/br>
    替身演員一般都是外貌不夠優秀的，不然混娛樂圈的哪個不想多露臉？池盛一張臉便可以直接出道了，而且他唱跳俱佳，如果來做演員，當然不可能去做一個替身演員！

    柯梨梨也覺得有點兒可惜，她說：“我第一眼看到他，也以為是哪個新進組的演員，長得那么好……所以我還特地又問了一遍，他就是去找副導演面試的！咱們要和鞏姐說一聲，把人簽到我們公司來嗎？”

    柯梨梨知道燕越書和經紀人的關系很好，所以順便問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這行業不是光靠臉，還得有點能力才行。要真簽，也得先考察考察?！?/br>
    燕越書嘴上這樣說著，心里卻在嗤笑：她們那個小小的經紀公司想簽池盛？自取其辱嗎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新的拍攝地在平望山。

    劇組租借了位于平望山半山腰的一座獨立小別墅。別墅門前種了大片的綠色的樹，幾百米遠是公路，這條公路上人很少，正是等會兒燕越書飾演的女一汽車拋錨的地方，也是和男一相遇的地方。劇組的人員已經在布置現場了。

    山間空氣清新，燕越書做完妝造，便坐在別墅門前的長椅上看劇本。

    柯梨梨突然跑過來，興奮地燕越書說：“那個替演今天要來了！”

    燕越書猜到了，但心臟還是被扯了一下似的。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問：“他來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還沒來。不過大家都在討論！導演肯定也很期待！電影里男主有不少長板速降的鏡頭，但極限運動一般的替身演員做不出來，只能勉勉強強拍一些溜滑板的鏡頭，拍出來效果一直不好，拍不出來導演想要的那種極限運動的感覺……”

    燕越書早已猜到是衛飛陽的替演了。不過聽到柯梨梨說起的時候，還是覺得一陣恍惚。

    池盛竟然做替身演員！

    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令人震驚。

    燕越書的另一個助理——常朗也在一旁，聽了這話，道：“怪不得之前導演說要改分鏡畫面?！?/br>
    柯梨梨繼續說著：“副導演不知道哪里請了個搞長板速降的來，就是他！你們是不知道，咱們副導演對他可客氣了，嘴里雖然喊‘小池’，但是腰都彎地上去了！搞得求著他來的一樣?！?/br>
    山間空氣清新，燕越書心里卻煩躁。她的劇本攤在腿上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。這時，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柯梨梨，波瀾無驚地說：“也許就是副導演求來的呢？”

    這話一出，大家瞬間都沉默了。

    柯梨梨用一種被說服的驚奇喊道：“不會真是求來的吧？咱們劇組投資這么大，想進來的人擠破了腦袋……”
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常朗突兀地咳嗽了一聲。

    柯梨梨四下一看，立刻閉了嘴，原來衛飛陽也來了。他一來，便直直地往燕越書這邊走過來，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：

    “燕老師，在看劇本??？我們要不要提前對一下臺詞？”

    衛飛陽這樣突然又示好起來，讓燕越書覺得有些奇怪。好像一天不見，兩人的關系突然變好了一樣，特地過來和她打招呼。

    燕越書禮貌地拒絕：“下一場臺詞比較簡單，衛老師是哪里有什么問題嗎？”

    衛飛陽走了過來，一屁股往燕越書的旁邊一坐。

    燕越書忙往一旁挪了挪，衛飛陽也跟著往她邊上挪，并借機湊近了燕越書放在大腿上的劇本，順手翻了翻，稱贊她：“就問問。燕老師劇本都磨成這樣了??！看來我得多學習學習燕老師?！?/br>
    經過與群演和崔心姍的聊天，他以為對燕越書有了新的了解：雖然昨天燕越書不理他，但肯定欲擒故縱。這次衛飛陽主動獻殷勤，心想給足了面子，就不信搞不定這個燕越書，愛錢的人就更容易搞定了。

    “過獎了?！毖嘣綍Y貌生疏地回答，不肯多說一句話。

    這次的戲份，燕越書飾演的女一“長大了”，所以化了淡妝，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成熟一些。不過她身上始終有一種書卷氣，尤其是此刻的她捧著劇本，靜靜地坐在青山長椅旁，任何人看了都只覺歲月靜好，不應辜負。

    衛飛陽對她的美麗又有了新一層的認識。他更加心癢癢，試圖拉近關系，便一直在她耳邊喋喋不休。

    燕越書顯然不想搭理衛飛陽，一個字兩個字往外蹦詞，同時，目光沒有什么焦距地看一看對面天邊的云，或山路邊的樹，或來來往往的劇組人員。但凡衛飛陽識趣點，就該走了。

    就在她分心的時刻，她看見池盛來了。

    副導演朱廣付剛好在公路兩旁和劇組人員溝通。一看到池盛來，朱廣付立刻拋下其他人，跑著過去打招呼，似乎有事和池盛說。

    他們兩人并排走著的時候，燕越書覺得柯梨梨形容的倒也貼切。

    朱廣付在池盛面前，可以稱得上“卑微”了，比對導演還要客氣，一直佝僂著腰，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縫。

    大概是為了配合長板速降替身演員這個身份，池盛今天換了一身非常休閑的運動裝。在朱廣付的襯托下，池盛就像個剛運動完順路過來視察的大佬。

    朱廣付一邊走，一邊將池盛引向別墅這邊。

    別墅和公路之間是一片綠色的樹林。池盛和朱廣付原本在公路旁，這會兒走進了綠樹之中，眼看著他們將要穿過綠樹叢林來到別墅這邊，燕越書為了掩飾剛才的關注，立刻挪開目光，將目光偏向旁邊仍在喋喋不休的衛飛陽，點了點頭，假裝附和剛剛衛飛陽說的話。

    卻不料，衛飛陽看到她對自己微笑，一時心癢難耐，將手搭在了燕越書的劇本上，正要進一步行動時，猛然聽到自己的助理大聲朝他喊：

    “衛老師，您的電話！”

    衛飛陽不由地怒瞪了助理一眼。太沒眼色了！

    他的助理拿著衛飛陽的手機，縮了縮脖子，還是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，想問他接不接。衛飛陽一把奪過手機，站起來，走到一旁接電話去了。

    燕越書看他去接電話，連忙將劇本一合。

    剛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長椅時，一旁的柯梨梨湊到燕越書身邊，輕輕推了一下燕越書，小聲說：“他好像在看我們誒！是不是在看我？”

    “誰？”燕越書一邊問，一邊順著柯梨梨的眼神看了過去。

    她和衛飛陽說話的功夫，導演不知從哪里冒出來，迎面走到了池盛和朱廣付面前，三人便在綠樹之中站著聊了起來。

    導演背對著燕越書，看不清臉上是什么表情，但是看他和池盛握手時，握了有一會兒才松開，便知導演一定很客氣了。

    副導演朱廣付站在一旁，笑瞇瞇地，應該是在介紹二人認識。

    池盛的話不多，只看到他嘴唇動了動，笑著說了幾個字。

    早上的陽光溫溫柔柔地穿過樹葉，斑駁地落在池盛身上，給他增添了一分溫柔的神色。那雙黑色的眼眸中，似乎有光彩流露了出來，引人遐想無限。

    燕越書對這種場景太熟悉了！

    第4章

    燕越書掃了一眼四周，果然，片場不少人都扯著眼睛往池盛那邊瞄，小姑娘們個個都和柯梨梨一樣興奮，都以為池盛是在看她們。

    燕越書突然想拿個大喇叭，打碎她們的美夢：那是錯覺！人家眼睛就長那樣！

    池盛的眼珠很神奇，明明是烏黑烏黑的，但只要輕輕一笑，黑色的眼眸便像有光彩流露出來一樣。

    所有被他這雙眼睛掃過的人，都以為他在看自己，給人一種被他關注的錯覺。

    燕越書當然不會拿大喇叭滿片場的喊，她只打碎了一個人的美夢：“柯梨梨，你要是不那么明目張膽的盯著別人，別人就不會看你了。管好你的眼珠子?！?/br>
    最后一句話有點惡狠狠的味道。

    柯梨梨默默將目光收了回來，她只是想分享一下帥哥而已，突然被兇，有些莫名其妙。燕越書一直很好相處，很少有這種時候，她就有點委屈地說：“您最近火氣有點大?！?/br>
    自從知道池盛會來新片場后，燕越書就不自覺地關注他。她像從前一樣，自帶小雷達，能分分鐘定位到池盛所在的位置，他一來，她就能看到。她氣惱的是自己。

    發現柯梨梨也在關注池盛之后，她的氣惱就更上一層樓了。

    她說：“不然呢？見到帥哥就流哈喇子，注意一點。丟人?！?/br>
    燕越書說給柯梨梨聽，也是在說給自己聽。不能再丟人了，她一定要做個完美無懈可擊的優雅大明星！

    常朗顯然很贊同燕越書的話，他立刻擋在了柯梨梨面前，將柯梨梨那雙犯桃花的眼睛擋住了。

    柯梨梨朝他哀嚎：“看一眼就少一眼了。我剛才還聽說，副導演想把他的戲份集中到一起拍，要是真這樣，說不定他一天就拍完了?！?/br>
    燕越書轉身要回化妝間的腳頓了一下，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導演正在詢問池盛的意見。

    他見到池盛非常高興，朱廣付能找來專業的運動員來做替身演員，求之不得。他只擔心一點。不知道這位少爺是什么性子？

    劇組里其他人，管他大明星還是小明星，他是總導演，在拍攝期間就得聽他的。衛飛陽他照罵不誤，但是池盛，他不敢得罪。因此什么意見，他都要確認一下。

    池盛卻道：“卓導好意心領了。我現在是替身演員，就按照正常的拍攝進度來拍，我這邊配合?！?/br>
    導演一聽，頓時眉開眼笑。

    他見池盛的眼神似乎在看他后面，雖然只是點了一下又立刻收回來，但導演敏銳地捕捉到了。他轉頭看向自己身后，身后的別墅外面有不少人，有演員有其他工作人員。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燕越書和衛飛陽，兩人正在面對面的說話。

    池盛這次替身替的就是衛飛陽。導演便抬手指了一下遠處的衛飛陽說：“門口那邊那個是男主，旁邊是女主，他們應該在討論劇本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