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門辭步搖 第172節
火勢太大,沒有劍防身后,謝虞體力不支,沿著山坡滾了下去。 這是一座河邊的山,可河面上也被澆了油。 謝虞艱難的抓住樹枝,掉在了山坡邊緣,差一步,他就會掉入了熊熊燃燒的河面。 有人救了他。 一個瘦弱的男人出現在跟前,謝虞看了他一會,認出他是沈仲柏。 沈仲柏此人是蜀地的賊寇,本該伏誅,為何還會在此? 看了沈仲柏許久,謝虞猛然的回想起來,他該死在崖底,為何會突然醒在火海? 終究是他連累了沈笑語,若非他醉酒唐突了心上人,沈笑語又何苦為新皇的眼中釘? 謝虞苦笑,他當了十幾年無虞的謝家小公子哥,到頭來才發現,謝家只是他的外祖家,謝首輔并非他的親爹,而是外公。 人生荒唐莫過 于此。 沈仲柏:“可是燒糊涂了?” 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記憶漸漸重疊,謝虞驚喜的發現自己重生了,而沈笑語也沒有死,且與前世變得不盡相同。 驚喜后謝虞才是沉思,今生的自己,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,而將沈笑語牽連其中。 二叔定不會放過阿杏的。 不可坐以待斃,要釜底抽薪,怎可再讓阿杏跟著自己,受盡委屈? “你可要去見她?”沈仲柏問。 要見,卻不知自己該以什么身份去見,夫君?故人?傷害她之人? “未到相見之時?!?/br> 謝虞回過神來,沈仲柏本應該流放,如今卻在此處,還知曉謝家之事,定不簡單。亦或者說,沈仲柏這次李代桃僵,奉的是誰的旨? “我要見圣上?!?/br> 沈仲柏默默穿上他的蓑衣,一艇小舟將謝虞帶離火海。 在那之后,謝虞便入了宮,見到了新皇。 新皇本讓沈仲柏救謝虞,便是不想讓他死,要暫時穩住謝家的局面。 如今謝虞這招假死,反倒是讓謝家二房瞬間掌了大權,但同時也將狼子野心,展示在了人前。 謝虞與新皇提出了一個交易。 “新皇登基,若是大動干戈,鏟除異己,只會讓敵黨反撲,天下說圣上不仁?!?/br> “我可以替圣上解憂,愿作圣上手里的刀,只求圣上成人之美?!?/br> 謝虞一直都知道沈笑語,本該是他的皇嫂,是他貪圖,卻也不肯放手。 新皇確實早就知道,謝虞的身世,而他一貫 以來的秉性,便是做局而不入局,殺戮天下,卻不沾血一滴。 “我知道謝家與十八堂口的勾連,二叔雖不曾明面上參與,但玉城王的交易一直都是二叔坐莊,抽大成,連蜀地的金礦也是被二叔獨占大成?!?/br> “我知曉賬本在何處?!?/br> 在半柱香的沉默后,謝虞的虔誠終于是打動上位者垂眸,“一個謝二,可動他的人不少?!?/br> “你要做刀,便削了世家之權?!?/br> 別說大昭區區百年基業,便是前朝司馬氏,也不足世家大族的經營,而如今新皇卻想鏟除。 新皇:“出生世家之人,削弱世家之權,事半功倍。兩件事,你辦妥,沈氏自然自由?!?/br> 謝虞既然自甘為人手中刀劍,必定不能拘泥于情愛,而讓新皇生疑。 即便謝虞看著沈笑語悲慟,看著她失落,落入險境,也只得在暗處守護,而不可現身。 謝虞與阿歲提前便溝通了密信,讓阿歲將沈笑語帶離長安,回到塞北,但屬實是沒有想到,阿歲竟然用了和親這個法子。 謝虞處理完與新皇的約定,等到可以離開長安,再見沈笑語時,已經是兩年后,又一年的寒冬。 驅趕著太子黨的逃兵一路到了塞北,換下一身的官服,只著一身黑色的玄衣。 城墻之上,沈笑語裹著狐貍毛站在墻頭,陽朝站在她的身側,抱著一個奶團子。 那孩子很小,但目測算年紀,該是自己的,謝虞這般想著,翻身下馬,便入 了城。 再見之日,恍如隔世。 沈笑語不知該說什么,若是之前那個謝虞,她大抵上會拉著他的耳朵嗔怪幾句,可是這個謝虞,是前世故人謝虞。 謝虞一個箭步上前,便抱住了自己,沈笑語伸手便摸到了他的胡茬,一路向西的路并不好走,行軍之中也沒得收拾的機會。 “我與圣上請旨,守邊?!?/br> 謝虞拉著沈笑語的手,放在自己的耳朵上,“你若想打想罵,皆可,我還是那個阿虞,只喜歡阿杏的阿虞?!?/br> 這話說得太rou麻,陽朝聽得一陣發麻,便抱著孩子下了城墻。 沈笑語看了謝虞許久,兩行清淚落下,謝虞親吻在沈笑語的淚珠上,只道:“是我不好,是我讓阿杏等久了?!?/br> 謝虞將沈笑語緊緊的抱入懷中,恨不得將人融入骨血,保護起來。 沈笑語不許謝虞親自己,用手將謝虞推開,自然是怪他的。 “倒也是活著回來了?!?/br> 沈笑語的眼淚再見謝虞后,是怎么也忍不住了,前世的凄涼下場,今生的相濡以沫,久別重逢,終是有了個圓滿。 “阿杏可曾見到我閣樓里的小人?”謝虞的眼里只有沈笑語的身影,“我對阿杏一見傾心,再見鐘情。年少無知曾以無理,而博得佳人青睞,阿杏可愿原諒我?!?/br> 謝虞的手上綁著一根紅色的細繩,被燒斷了,后又重新接了起來。 “緣斷可續,事在人為?!?/br> 沈笑語取下手上的另一根紅繩,她的手上本 是綁著兩根的,新的紅繩與舊繩系在了一起。 沈笑語:“生生世世,皆不斷?!?/br> 人生若只如初見。 ?? 第216章 番外燕王:與君別,歲歲平安 杏花殿里已經荒廢了十載,自從皇后沈氏自縊于杏花樹下,這杏花殿便又如當年的冷宮一般,荒蕪,凄涼。 少年夫妻,雖沒有愛得深切,卻也是一路相濡以沫,互相協助才走到今日。 如今只剩下掉落的杏子,重新生長成了新樹,故人卻始終不曾入夢。 人皆有荒唐之時,因得流言殺她母族,也逼死了皇家兄弟,到了中年只剩下一人,孤苦無依,再多的后宮嬪妾也了然無趣。 昌元十五年,大昭的皇帝削發入了普濟寺,前緣種種卻始終未曾忘懷。 寺中瞎眼的老僧只道:“誤殺生,非良緣,不相守,得善終?!?/br> 在菩提樹下誦經數十載,也不知是否換得故人黃泉路返? 一場落水的高燒,讓年少的燕王做了一個恍惚的夢,夢散,許多事都不真切,但卻讓少年皇子變得沉穩冷靜起來。 韜光養晦的燕王,變得誰都不再信任,包括那個生養他的母親,燕王從來都知道,謝貴妃要的,只是一個能成大業的兒子。 如今燕王雖是個奢靡的王爺,但腳沒有跛,身邊跟隨的眾人也都好好活著,唯獨沒了發妻沈氏。 那日威武侯沈家軍班師回朝,即便老僧的話還在耳邊,燕王還是難掩心中舊思,決定去見一見她。 宮女將沈笑語引到了冷宮的杏花殿,前朝滿頭白發的公主,尚在人世,沈笑語爬上那棵杏花樹,想要抱走下不了山的貓。 燕王則藏在暗處,一直 沒有現身,直到一個頑童喚住了沈笑語,害得她從樹上跌下來,燕王不得已匆匆將沈笑語背到了御醫院。 那七八歲的男孩被這場景嚇的不敢吱聲,燕王瞥了一眼,認出來這是還在稚子之齡的謝虞,那養在宮外的皇子。 機緣早在這時便已種下。 謝貴妃瞧中沈家的軍權,想要與威武侯結成兒女親家,燕王得知這個事情的時候,玉簪的信物已經被內侍送出了宮,是燕王跑得滿頭大汗,這才追回來的。 幾年后,塞北兵敗城破的消息,傳到少年王爺手中,并未出乎多少意料。 謝貴妃雖被阻止,沒有最終與沈家定下兒女親事,但終究是惹了太子一黨的猜忌。 不過與夢中的場景不同,這次沒有提前定下兒女親事,導致威武侯沒有收到謝貴妃的消息,頃刻覆滅。 沈家還是落敗了,但卻不是燕王自己的手里,那一刻燕王竟還有些慶幸,是否與沈笑語會有不同的結局? 牽一發而動全身,自從沈家落敗后,沈笑語再無當初明媚張揚,成了景國公府借住的三姑娘,日子大抵上,是過得不如意的。 不知是哪一日起,沈笑語變得不一樣了,她開始謀劃替沈家復仇。 看著故人如舊的容顏,燕王多次想真的將沈笑語收到身邊,卻想著那夢中的場景,而退縮。 謝虞與沈笑語定了親事,發妻成為弟媳,當真有些嘲諷,不過卻如老僧所說,勿相守。 謝家是世家 ,無論哪一世,大昭的蛀蟲都離不得世家大族里的jian佞。 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謝虞,那個如夢境般的故事,在燕王腦海中再度重現。 許她自由也好。 歲歲不相見,換卿歲歲平安。 ?? 第217章 番外景詞:莫癡莫妄莫念 時間一晃而過,十年的時間,當年的驚才絕艷的少年才子,如今也不過是山中,一襲布衣的歸隱居士。 景國公來見過景詞兩次,早些時候景國公也是難受的,眾人稱贊的兩個兒子,一個變成了梅莊學院里一個教學生的先生,一個變成了金陵城一個種樹的武夫。 “先生,今日是萬國朝圣,凡是長安城沈家商行的商品,一律折扣,先生可要去采購?” 一早上起來,學院的鄉野孩子,便在耳邊嘟嘟囔囔個不停,也著實,這些孩子沒見過熱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