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門辭步搖 第163節
難道真只是個夢? 景賦見沈笑語出神,喚住她,“逝者不可追,生者當向前看?!?/br> 景賦勸解沈笑語。 “二哥也覺得謝虞死了?” 謝家的棺槨早已經下葬,但是要守九九八十一天的靈堂。 景賦不忍沈笑語逃避度日,直言道:“你明知長安城里新君初立,各家的適齡女子都競相入宮,各派的勢力糾纏其中。有人想渾水摸魚,有人則想借刀殺人?!?/br> “你所要的,到底是這長安城中,沈家的名。還是你沈笑語自己所求之事。亦或是像普通女子一樣,一生圍著你的夫君便可?” “你為謝虞守得十年寡,禮部的貞節牌坊自然要立在你門前 ,你當備受世人敬畏?!?/br> “如若不然,沒得謝虞擋在你前頭,你是這大昭第一的領兵權的國夫人。你想成之事以如你所愿,你想走的路,也已是錦繡前程?!?/br> 景賦一頓斥責,沈笑語眼中清明了不少。 沈笑語直起身來,不再回頭去看著前院掛著的那棵紅杏樹,“是阿杏糊涂了?!?/br> 景賦緩和了語氣,“阿杏并不糊涂,這世間也并非謝虞一個兒郎,當初你嫁與他,也不過是周全之計?!?/br> 他們之間,從來都是謝虞求來的。 “多謝二哥,一語驚醒夢中人?!?/br> 夏至的身子經過女醫換藥,還是躺在床榻上,動彈不得。 夏至:“夫人只管入長安,我不能隨侍夫人左右,已經萬分羞惱,若是夫人因得我,還不能啟程,當是夏至的過錯?!?/br> 沈笑語留下了青二照顧夏至,三晉的賊寇擒了王后,也失去了威脅。 沈笑語入長安,帶上了謝六。 謝六:“九弟媳這是要請我回長安,送九弟最后一程?” “也是,該回去看看九弟了?!?/br> 謝六坐著謝家的馬車,比平常時候,只是多了兩隊護送的錦衣衛。 沈笑語回長安,早前并沒有傳消息回長安,但謝家人還是知曉了。 城門口,站著白花花一片,都是穿著孝服的謝家家仆。若非已經到了春日,沈笑語當真以為是堆滿的積雪。 景賦拉緊了馬繩,遠遠停住,沈笑語道:“接下來這段路,無需二哥陪我走?!?/br> 沈笑語 的馬車入城門,門口便灑起來紙錢,一到謝六便停住了。 陣仗像是在外征戰的將/軍,馬革裹尸死在沙場,如今才運回來尸身,家中府丁這才來迎。 可沈笑語馬車上并沒有尸身。 這些人迎的是沈笑語。 以孝服白幡為迎,謝家老祖宗恨不得,死的是她。 謝家朱門上,白燈籠高掛著,明明之前連紅燈籠,都沒來得及掛上,又匆匆換了新。 謝家穿孝服的家仆,將沈笑語的馬車,夾道引到了謝家門前,不容她拒絕。 而謝六自然也是回了謝家的,不過還是跟著一眾錦衣衛。 馬車上下來的沈笑語,今日穿得的是一身淺綠色的衣裙,素凈的一張臉上描眉點唇,只是不張揚,看起來全不像新寡了的人。 家仆都不敢和沈笑語說話,生怕惹了老祖宗不快,被遷怒。 唯獨柳賬房,在人群中,朝著沈笑語走來。 “見過夫人?!?/br> 柳賬房還將沈笑語,當做管家的夫人,行了個禮。 只是如今連帶著,曾給沈笑語做過事的柳賬房,也被收走了算盤,變成了一個粗使的小廝。 柳賬房:“祠堂的地涼,國夫人身子受不住,可不去的?!?/br> 謝家人要沈笑語守一月的靈堂,吃齋念佛抄佛經,連夜里都宿在佛堂。 沒差人來傳消息,只是將沈笑語往祠堂引。 不過如今,沈笑語這國夫人的誥命,謝家這點規矩,拿捏不了她。 沈笑語高看了柳賬房兩眼,此人不卑不亢,是打 定主意要對自己效忠。 ?? 第203章 排行第十 祠堂里點滿了,四十九盞蓮花的長明燈,隔得老遠,便可以看到火光。 高僧給謝虞誦讀佛經的聲音,傳遍謝家每個角落。 沈笑語看著,寫著謝虞名字的靈牌,他靈牌上刻著的字,比旁的少許多。 因得早夭,謝虞還未來得及取字,靈牌上只有一個名。 秀廂和烏蘇一左一右跪在蒲團上,連跪了七日,即便再愛打扮的烏蘇,也要虛弱了不少,更別說秀廂,臉頰已經凹進去了。 崔管事穿戴著孝服,給沈笑語遞上了三炷香,“還請夫人上香?!?/br> 香燭的灰燼掉在蒲團上,轉眼便不見了蹤影。 沈笑語接過香燭的手一頓,隨后才將香燭插在了香器里。 上完香,崔管事攤開,比桌面還要大的宣紙,讓沈笑語抄寫下佛經,自己則又去守著長明燈。 前世,沈笑語修身養性的日子不少,如今又抄起來佛經,倒是順手,都不需要翻閱。沈笑語寫的是行書,她極少寫這般沒有規矩的字,卻只有這無懼規矩的字,才最配謝虞那沒規矩的人。 柳賬房在沈笑語身旁侍墨。 沈笑語:“老祖宗如今身子如何了?” 如若平常,即便謝家老祖宗再悲慟,也不會忘記為難沈笑語的。 如今卻沒看到人。 柳賬房:“老祖宗自從聽到小公子的噩耗,便悲傷過度,幾度昏厥?!?/br> “人倒是是清醒的,但今早老祖宗的頭疾又犯了,如今正睡過去。醒過來,定是要來請國夫人的?!?/br> 沈笑語不過一炷香時間,便抄完一頁宣紙,柳賬房又換上一張新紙。 “聽聞先生是謝家的家生子?!?/br> 柳賬房:“小的不算是謝家的家生子,沒有賣籍,不過自小跟著父母長在謝家,自從懂事,便在謝家學起來了管賬?!?/br> 沈笑語:“先生在謝家的時間也不短了,我倒是有一疑惑,不知先生可否解惑?” “小的自當,知無不言言無不盡?!?/br> 沈笑語想要問的,是謝虞的身世。 但她卻不能直接問,于是便從前景國公夫人問起。 謝家老祖宗最慣著的,一個是謝虞,另一個便是景詞的生母。 沈笑語:“這謝家子嗣,向來頗豐,不知為何,卻只有前景國公夫人一個,叫得上名號的姑奶奶?” 沈笑語雖問了,但還在提筆抄寫佛經,好似是不小心問起來的。 柳賬房聽聞沈笑語的話,先是左右張望了一眼,見沒人看過來,誦經的能將兩人的聲音壓住,這才壓低聲音問道:“夫人為何問起此事?” “夫君生前與我提及過,未曾細說,如今這人倒是不在了,也沒得人解答了?!?/br> 謝虞從未提起過。 柳賬房是個聰明人,知道沈笑語真正想要問的,“謝家倒是還有幾個庶出的姑奶奶,但都嫁娶了外地,這婦人家嫁出去之后,便沒怎么歸家了?!?/br> “所有庶出,都外嫁了?” 不僅如此,除了大理寺的謝大人,旁的庶出的男子,也全分家去了外地,沒有一個 人留在長安為官。 看到沈笑語放下筆墨,柳賬房:“夫人不知,這謝家的大姑娘其實本不是貴妃娘娘,若真算起來,貴妃娘娘該是謝家的二姑娘,小公子該是家中的十公子?!?/br> “貴妃娘娘跟前,還有個姑娘。聽是犯了避諱,便沒有在族譜里留著名?!?/br> “細說起來,如今的謝夫人也不過是首輔的續弦罷了,謝首輔還有一個發妻。首輔大人早年在外游歷時,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,兩人是天地為媒為聘,結為夫妻?!?/br> 柳賬房聽得這些事,也是小時候聽家中長輩提起來的,在謝家乃至長安城,都鮮為人知。 柳賬房:“那位真正的大姑娘養在城郊的小院里,一直沒入謝家,后來不知嫁了誰,人死了,尸身還是首輔從亂葬崗尋回來的?!?/br> “夫人想查什么?” 柳賬房知道的,都告訴沈笑語了。 倒是一旁的崔管事,不知什么時候來了跟前,崔管事白了一半的發,“夫人這佛經可謄抄完了些?” “看見是夫人謄抄的佛經,想來小公子該是極開心的?!?/br> 沈笑語:“聽聞自小公子牙牙學語開始,崔管事便在一旁照顧?” 崔管事:“小公子小時候,與夫人并不親,便是我自小在跟前照顧的?!?/br> 沈笑語見崔管事蒼老了不少,“若見到管事這般勞累,阿虞該要皺眉了?!?/br> 崔管事嘆了一口氣,“怎會……小公子……怎會……” 崔管事顫巍巍的,拿起來 沈笑語抄寫完的,掛在了祠堂。 見崔管事事必躬親,沈笑語手中筆墨的動作一快,道:“還請柳賬房幫我做件事,到我沈家對面那門的一戶,找到挽月先生,讓他來見我?!?/br> 柳賬房并不多問,直接應下。 “夫人只管放心,今夜,挽月先生便會入祠堂來見夫人?!?/br> 柳賬房前腳剛走,后腳沈笑語便掉了墨,臟了宣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