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
一夜無眠,她睜眼熬到了天亮,也未曾等來文昭,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,心頭壓抑的苦悶,在此處眾人的監視下,是斷然不敢發泄的。 足足熬了兩日,入夜落了場急雨,滿屋子都是青草與泥土的氣息。 文昭悄然現身于雨后的回廊下,立在半開的窗外,靜默觀瞧著殿內云葳的動靜。 這人窩在床前的腳踏上,目光呆滯,一手托腮,就這么愣愣地坐著。 文昭盯了半刻,云葳一動不動。 拂袖邁入房中,文昭隨手揮退了看守的宮人,信步直入寢閣,垂眸看著云葳,淡聲道: 你與朕有話說?何事? 話音入耳的剎那,云葳的杏眼閃了閃,眼底劃過剎那意外之喜,撐著腳踏站起身來,給文昭行了個恭謹的拜禮:參見陛下。 文昭立在原地沒有近前,也沒給她回應。 云葳等了須臾,沒等來絲毫響動,心頭一緊,知曉文昭定然是惱了,身上忽而泛起一層冷汗。 叫人傳話,卻又不言語,朕沒耐性跟你耗。文昭冷聲丟下一句話,轉身便要走。 陛下! 云葳心頭空落落的,將頭埋進衣袖間,訥訥低語:是臣做的 幾不可聞的聲音飄落耳畔,文昭鳳眸里幽深的瞳孔頃刻發散開來,轉身的動作僵硬,仿佛耗干了全部力氣。 一句試探,似火藥入清池,文昭巴望著云葳清冷如故,卻不料這人引爆了她最不想見到的火藥桶,炸開了一池漣漪,擾亂她極力壓制住的平穩心緒。 她射向云葳的視線里,涔了五分驚詫,三分失望,余下的盡是難言的苦澀。 房中靜默非常,耳畔只剩外間晚風吹翠葉的簌簌聲。 半晌無有腳步聲,云葳知道文昭沒有走,她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,沉聲道:臣請陛下,賜罪。 你做了什么? 文昭的話音虛浮,比話音更虛浮的,是她邁向云葳的腳步:抬起頭來,把話說清楚。 云葳只覺眼底一暗,繼而便是龍涎香的氣息漫過了鼻腔,她曾經何其貪戀這一絲芬芳,可如今卻聞不出什么感覺了。 陛下懷疑臣了,對嗎? 云葳直起了腰身,垂眸呆愣地凝視著文昭曳地的裙擺:臣毒殺了,是臣做的,臣認。 你! 文昭憤然揚起了胳膊,身旁的小人倏地閉了眼,這等驚懼的反應令她心間一顫,硬生生把僵直的胳膊懸停在了半空,強壓著怒火,握成拳頭背回了身后。 說出實情,比云葳想象的要容易。不論結果如何,她忽而覺得心里好受許多,文昭再不來,她快瘋了。不知幾時起,欺瞞文昭,于她而言,不再是理所應當的籌謀,反而滿心愧疚。 毒殺至親,十惡不赦的大罪,你認得倒輕巧。 文昭面色青黑,自牙縫里擠了這么一番話:是指望朕對你網開一面,替你遮掩了去么? 文昭的話音冰冷,云葳覺得周身的血都被凝結了,一陣陣寒顫令她汗毛豎起,心口酸澀難耐。 她以指甲掐著掌心,默然半晌,復又俯下身去:臣不敢,臣聽憑陛下發落。 聽憑發落? 文昭傳出了一陣陰惻的冷笑:殺尊親者,腰斬棄市?!洞笪郝伞穼懙们宄?,要朕如此發落你么? 云葳的身子抖了抖,眼眶一酸,垂下滴淚來,伏在地上沒再答話。 她此舉讓云家避開了文昭的清算,避開了謀逆叛國的罵名,避開了誅九族的噩運,卻唯獨苦了自己。若文昭當真懷恨在心,將她問斬,也是情理之中。 可心為何會疼? 是渴盼文昭能網開一面的吧,是希冀著在文昭心里,她與尋常臣子不同的吧 她想過抵死不認,可她受不住被猜忌的煎熬。云家于她心底留下的傷痛已足夠深,她受不了再背負著對文昭的欺瞞度日,這樣的生活太苦澀,乏善可陳。 她也存了僥幸,渴盼文昭再垂憐一次 起來!文昭見她悶聲不吭,扯過她的衣領,怒火中燒之下,把人從地上薅了起來: 看著朕的眼睛,一五一十給朕說清楚,你是怎么做到出手便將四人毒殺殆盡,無人反抗,無人猜忌的,嗯?詳細的過程,朕要你一字不漏的復述! 云葳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,簌簌垂落于文昭的手背,她哽咽著哀求: 您別問了,臣不想說。您若問罪,臣認認就是了。 不說就是違逆君命。 文昭松了手,轉身背對著云葳,出言恐嚇:你別忘了,宮里還有個姓云的,惹惱了朕,對你沒好處。 陛下,云瑤還小,她什么都不懂。求您開恩,寬赦她一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