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這般灑脫不羈又傲然的,倒是少有。 快跟上。文昭聽不見身后的腳步聲,轉了身子來瞧,才發覺這傻丫頭還呆呆地立在馬車邊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云葳悶著腦袋拔腿小跑了兩步,追過去默然地跟在文昭身后三步遠的位置,眸光定定,也不四下觀瞧。 文昭納悶兒,散心是這么個散法兒? 她伸手把瘦弱的小人攬來身側:躲那么遠作甚?孤又不會吃了你。 文昭整整高出云葳一個頭,被人攬著脖子走,讓云葳覺得自己如同被鷹隼拎著的小野雞仔,分外不自在。 且她從不曾與人如此親近的相處過,記憶里無人抱過她,也無人輕易近距離觸碰她。 她面對生人會不安,若非她主動,觀中的人都不會貿然摸她,不然會令她害怕,抗拒抵觸的。 云葳試圖掙扎,可文昭臂彎的力道有些大。 她不適應兩個人靠得如此親昵,倏的羞紅了臉,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,與人亦步亦趨伸出的雙腿繃直,更像個牽線木偶。 文昭自幼照顧兩個小meimei,姐妹間摟摟抱抱是常有的事,兩個meimei與她分外親厚,巴不得做她的人形掛件。 是以文昭完全揣度不出云葳的抗拒,只管寄情湖光山色。 良久,她垂眸去瞧這安靜的不像話的丫頭,才察覺她紅彤彤的面色和額頭的薄汗: 你很熱嗎?山間風涼舒爽,是否因你道袍太厚重了,去了外衣如何? 逮住文昭怔愣的間隙,云葳半躬著身子,迅捷的從她懷中鉆了出來,訕笑推拒:不,不熱。 文昭瞥見云葳的局促扭捏,轉了視線憋笑,恰好看見前方的朦朧柔粉,語調輕快道: 前頭便是了,此處喚作紫薇谷,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甚是有名,你不曾來過? 嗯。云葳循著她的視線望去,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,襄州最富盛名的便是紫薇。 此花象征富貴繁華,高門大戶都很喜歡的,文昭也定然不能免俗。 云葳的情緒毫無起伏,文昭分外不解。豆蔻年華,人生花季,怎毫無靈動之感? 這人真是新鮮,被自己恐嚇審問,是這副模樣;拉她出來散心,還是這副模樣。若是自家meimei,此刻早跑去谷中撒歡了。 與文昭錯開距離的云葳終于清醒,她忽而頓住腳步回眸探尋,桃枝半晌都未曾出現了。 看什么呢?文昭不無迷惑的出言詢問。 在找桃枝,突然想起,下了馬車就沒見她人。云葳并不隱瞞,她心中有些慌亂。 文昭聞聲,微微蹙了眉頭,她倒是忘了,這人帶了個尾巴來。 不過她未曾多想,方才山谷里些微規律的鳥鳴,便是秋寧給的信號,周遭都是她的人,許是桃枝被屬下帶走了。 大活人丟不了。文昭扯了扯小人兒的衣袖,指著不遠處的一葉扁舟:走吧,上船才能過去。 云葳有些心不在焉,一步三回頭的跟著文昭上了船。 她有個壞習慣,內心情緒十分敏感多疑,桃枝不會無緣無故消失,此時此刻,她心底空落落的,憂思滿布。 垂著眸子,虛離的視線散落在粼粼波光里,云葳暗自思量著文昭的用意。 今日文昭實在反常,大清早的非拉她出來野游,一個隨侍都不帶,怎么想好似都不是斡旋朝局日久,身為長公主之人能做出來的事。 你,一直都如此沉悶么?文昭端詳她許久,見人無動于衷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,終究忍不住出言詢問。 云葳的羽睫微微閃爍了須臾,復又歸于沉靜,嘴巴翕動半晌,只憋出了一句:殿下見諒。 文昭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,可面前的姑娘沉靜如嬌花照水,又讓人氣不起來。 緩步徜徉于花海,淡粉似佳人胭脂,柔白如漫山飛雪,絳紫沉穩而雍容,交錯掩映的花枝令人迷醉,陣陣撲鼻的馨香亂了心神。 一望無垠的爛漫入眼,云葳有過一剎的怔愣。 她環視著四周高大的花樹,雖是無人打理的自然風光,野蠻生長,卻有一種難得的自在逍遙。 無人帶她出游過,說來也是可憐。 她未想到,自己會被一個此生本該無交集的皇族貴女帶出來散心,流連于山水之間。她忽而對文昭萌生了一絲好感,方才的惴惴猜疑,皆被拋去了九霄云外。 文昭負手靜立,淡然的看著云葳撿拾著地上垂落的花枝,瞥見她微微彎起的眉眼,亦然會心的勾了勾唇角。 到底是個半大姑娘,再超然物外,如此盛景下,也做不到無動于衷的。 若喜歡,折些新鮮的帶回去,何必撿地上的舊枝椏?文昭淺笑著與人寒暄。 云葳捏著花枝轉了轉,明眸善睞的溫聲低語: 不舊的,百日花紅是山野間的眷戀,折枝毀傷不合適。 文昭哂笑一聲,不欲辯駁,由著她一路走一路撿,自己優哉游哉的往前走了。 嗖嗖嗖 數枚破空的箭矢裹挾著陣陣疾風,自山間陡然飛出,打破了此間須臾的安寧。 文昭耳畔微動,感知到身后的危險,機警地抽出了盤在腰際的軟劍來,飛身格擋,一氣呵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