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瑤清真人隱居多載,從未與商人有分毫瓜葛。您若是商人,大抵不會聽過她的名號。碧落之毒,千金難制,為劫掠富商選用此毒,賊人實有些大材小用了罷。 文昭鳳眸覷起,此刻她的情緒很難形容。 下意識里,她覺得這小東西放肆;但與此同時,她心底涌動著一絲異樣的情愫,好似有些青睞丫頭的果敢。 一并說說吧,你的猜測,你隱瞞的真相。文昭負手踱去窗邊,仰首眺望一輪清月。 不知您緣何知曉家師道號,但您來遲一步,家師上月仙去了。云葳未再與人兜圈子,斂眸低語,話音悵然。 當真不知?文昭回身瞧她,林青宜離世的消息入耳,她強壓下心中的失落,轉了話題: 為何拒絕我的心意?隨我離開,不比做道士快活? 云葳覺得這問題有些突兀,甚至是莫名其妙。 相見日短,彼此并不熟稔,張口就要帶人走,是什么奇怪的喜好? 惜芷聽不懂您的話,入道是我的選擇,心甘情愿不覺苦。我與您萍水相逢而已,實不必如此。謝過罪,也坦陳了真相,惜芷該告退了。云葳欠身一禮,轉頭便要離去。 站住。文昭的泠然話音自身后響起: 既是林老的弟子,過來坐下聊聊,讓孤瞧瞧你的本事,是如何得了林老青眼的。 孤字入耳,云葳眉心一緊,踏出的腳步懸在半空,當真不敢輕易落下了。 民女參見殿下。云葳心知再裝傻就是自討苦吃,只得回身見禮。 孤對你足夠坦誠,不是么?文昭在茶案后悠然落座,指尖點著桌沿: 免了禮數,坐過來。林老的著述,可傳給了你?孤可有幸拜讀? 云葳硬著頭皮慢吞吞的走了過去,在蒲團上坐得板正: 什么著述?民女年幼,未曾聽家師提起過。 林老去歲離開余杭,你先前也在余杭?文昭根本不信云葳的說辭,暫且換了問話的路數。 是。云葳坦陳。 恩師離世,你卻回了余杭,頻繁出入道觀,藥鋪,酒肆,茶館。文昭話音漸冷,這是去追思先人足跡了?不怕身邊人怪你不孝? 算是,緬懷先師但求問心無愧,何須在意旁人眼光?云葳順著話頭就往下胡扯。 文昭垂了眼瞼遮蓋自己含霜的眸色,對面的人自打落座起,一雙杏眼低垂,將自己的心緒偽裝的嚴實,絕非坦蕩無欺。 若非云葳救了她主仆的性命,依文昭慣常的行事作風,這人此刻該被懸去院外的老樹下吹風了。 孤的處境不必與你細說,但你既知情,該為孤保密。而孤言及帶你走,并非玩笑,而是命令。你應下了,便不可反悔。 文昭壓著自己的脾氣,暫且放過了她:時辰不早,下去。 云葳躬身一禮,悄然離席,并未出言回應。她心思煩亂,急于回去獨處冷靜一二。 白云蒼狗,三日轉瞬。 文昭住在青山觀,并未再找云葳的麻煩,一行人都很本分,也未讓觀主為難。 直到第三日午后,云葳孤身在林老的房中整理舊物,文昭不知幾時出現在門外的廊下: 云姑娘當真純孝。 云葳握著書卷的手幾不可察的抖了抖,她在道觀戶冊里落下的名字乃是林惜芷。 一聲云姑娘,嚇丟了她半條魂兒。 殿下。云葳放下雜物,轉身拱手,垂眸低語。 不給個解釋?文昭負手立在廊下,幽幽出言:此處是林老的居所吧,當著你恩師的面,說些真話? 云葳眨巴著眼睛忖度良久,試探著出言: 民女出身余杭云家,名葳,小字惜芷。自幼不得寵愛,長居道觀。去歲家父將我許嫁中年豪紳,令我心寒徹骨,這才毅然入道,隨恩師來了襄州。 余杭云家家主可是中書令云崧的幼子,你家世不凡,怎敢說自己是孤女? 一番話自文昭的牙縫里飄落,語調陰惻。 殿下恕罪。 云葳不知這人可曾去查問過自己的叔父,但思及那一群勢力至極的親族,想來真身絕不會露餡,是以她屈膝在地,故作委屈道: 民女未曾體悟過親長垂愛之幸,與云家斷了關系,再無瓜葛,自比孤女,非是有意欺瞞您。 十四年前,先帝北征歸京,大宴群臣。 彼時宮妃誕下一公主,恰逢云家長房少夫人有孕,先帝為表對中書令云崧的倚重,酒席間笑言: 若云少夫人生了小公子,日后就是公主的駙馬,再賞侯爵,以示恩遇。 自前雍起,律令明旨,世家大族蔭封襲爵,不論男女,只分長幼。 可就因先帝一句尚主封侯的承諾,云葳出生便被祖父云崧厭棄,遠送余杭叔家,換走了那個小自己半日的堂弟。 她眼睜睜看堂弟成了相府冒名頂替的嫡長孫,而自己被叔父棄在一旁,苛待冷落,從未見過生身父母。 第6章 見憐 盛夏午后風燥,蟬鳴吵嚷,令人氣性大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