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
刑部大獄又來了人,是謝熠秋身邊的司少倉。前些日子祭月大典上那群手握彎刀的北蠻人一個個被放了出來,臨走時接過司少倉遞過去的銀兩。 帶著一副北明中原口音,道:“陛下可有說什么?” 司少倉道:“此事過后,你們繼續留在皇宮之中盡侍衛之責。當日你們戴著面具,誰也認不出來,就當那群老巫師已經被處死了?!?/br> 陽神殿中的謝熠秋與自己對弈,緩緩落下一子,將對面吃掉,而自己回到對面時又陷入了困頓。 祭月大典他不祭月,只祭自己。 任何一顆棋子都該屬于自己,即便他哪里都幫著自己,卻始終未擺脫對手的身份,一顆好棋不該如此。 謝熠秋要將他完全收到自己手里,一是要對方不再需要他,二是要棋子心甘情愿。 若謝熠秋真的在祭臺上被人刺殺,那一副巧嘴永遠說著對他忠誠的顧濯是否能不顧死活地沖上去?謝熠秋是不確定的,但他確定的是,若是顧濯真的上去救他了,顧濯便會失去裴錢最后的耐心與信任。 若是另一種情況的話,他會殺了顧濯。 謝熠秋丟下棋子,停了手上的死棋,喚了嵇章德過來,道:“傳召顧玄師?!?/br> 嵇章德打了個哈哈,小心翼翼道:“顧玄師眼下正在裴府,奴婢前去傳召?” 謝熠秋微微一頓,揉了揉額頭,起身道:“不必,退下吧?!?/br> 黑釉茶盞中的茶水已經放涼,還未來得及換上,謝熠秋隨手拿起書案上的折子,寬大的衣袖將茶盞碰倒跌碎在了地上。 地面上的影青茶盞的碎片冒著熱氣,小太監急忙跪下磕頭大喊:“奴婢失手!總管恕罪!總管恕罪!” 顧濯坐在堂側,神色一驚。 裴總管猛地咂嘴,緩緩轉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,道:“怎么毛毛躁躁的???” “這江南進貢的瓷器怎么著也比你一條命要值錢吶?!迸徨X擺擺手讓人新上了茶,“不過你既然跟了我這些日子,這身價上自然沒得說?!?/br> 小太監連連冒汗,“是!奴婢知錯!總管饒奴婢一命,奴婢做牛做馬孝敬您!” “可即便是身價高了,也要注意著自己個,別忘了本,”裴錢尖銳又粗糙的嗓音微微揚起,“也別忘了是誰提拔了你?!?/br> 他喝了口茶,堂上跪著的小太監被拉了出去,在廊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給幾棍子打死了。 顧濯沒往那邊看,裴錢往外吐了口茶葉,從容道:“這忘本之人吶,最是不能用。我給他富貴,讓旁人高看他一眼,他便要好好伺候著。當牛做馬不算本事,能當一個肯俯首稱臣的人才算本事?!?/br> 顧濯道:“當牛做馬終歸是自賤,甘愿俯首才算將忠心交了出去?!?/br> 裴錢道:“衡之,你算哪種?” “義父必不想兒子當牛做馬?!?/br> “當牛做馬才算吃得了苦,你義父能到如今這個位置,低三下四吃了多少草,你這等年紀生來就在福窩里怎么能體會?但若是一經得到了好處,坐到了高位便忘了曾經的苦,那也遲早要跌落下去?!?/br> 裴錢咂咂嘴,“我是不會讓你當牛做馬,但你兒時住的狗窩還在?!?/br> 顧濯一愣,隨后便見裴錢抬眼瞧他,“做事不擇手段,這是你在裴府學到的好本事,可若是心歪到了那九天云霄去了,我也得給你拽回來?!?/br> “兒子之心,不曾有過違逆?!?/br> “你若是看不慣那北蠻來的,盡可一刀砍了他。我教過你要殺伐果斷,不必留有余地,可你即便是巧立名目,也不該拿苒苒作戲,她是當今太后?!?/br> 顧濯喉嚨一緊,手指緊緊扣著衣角。 “別回皇宮了?!?/br> 第52章 顧濯從這個世界一睜眼的時候便已經離開了裴府, 幾次來到這里也還是帶著幾分陌生。 裴府很大,穿廊上黃金一樣的斗拱、額枋雍容華貴,抬頭便能看見色彩艷麗的龍門雀替。 顧濯被一個小太監引著, 彎彎繞繞行了大概兩里路的距離才到了地方。 裴錢要他在這里自省,他只知道當年的顧濯是被養在裴府的流浪子,李南淮曾告訴過他,當年北方的莽蒙鬧了戰爭, 莽蒙皇族的二王子被一個婢女帶著逃到了北明,后來流落到了裴錢手里。 顧濯也從裴詩冉口中聽過,他是從小被養在狗窩里的, 想必是沒少吃苦。 顧濯在腦子里想了半天, 狗窩就狗窩吧, 無非就是臟了點, 他又不是忍不了,總比被裴錢一生氣活活打死得好。 而且, 若是他真惹怒了裴錢, 就算是謝熠秋也救不了他。 這人吶, 身為社畜, 該低頭的時候大不了就低一下頭。 小太監領著到了地方, 笑嘻嘻地哈著腰, 道:“玄師,這些日子您就先在府上住著, 奴婢已經遣人回稟陛下,陛下一定會同意您與總管好好敘一敘父子之情?!?/br> 一間堅實的屋子出現在自己面前, 這地方雖然偏僻, 但好歹干凈, 完全不像是個破敗的地方。除了窗戶有點小之外, 這狗窩的條件竟然比普通人家住的房子還要好。 顧濯心底不屑一笑,“還以為是多可憐的狗窩?!?/br> “奴婢會每日派人前來給您送些吃食,一定不會餓著您?!?/br> 顧濯擺擺手,“得,開門吧?!?/br> 開了鎖鏈,門被咣當一聲敞開,顧濯看著里面的烏漆嘛黑,猛地瞳孔一震,細密的汗瞬間冒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