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
李南淮不自覺發笑,“陛下無德,輕信這些說辭,底下的官員也都是一幫只會阿諛順承的飯桶。他們說的話,倒是坐實了北鎮撫司出了叛賊的罪名?!?/br> 旁邊坐著的壯漢正是不遠千里來到帝京的昭楚些,只在兒時跟隨昭睿來過幾次帝京,如今想來,上次來帝京,竟是八年前了,那時他還見過先帝。他在先帝面前舞了個槍,先帝夸他聰明,一高興便賜了昭睿靖云港觀察使,說等他長大,便召他回帝京做個大將軍。 沒想到,先帝死后,所有人都忘了這個承諾。 昭楚些道:“本以為要頗費一番周折,沒想到陛下竟這么容易便相信了。倒像是……沒加思考?!?/br> 李南淮眸色變得暗淡,一股無名之火映襯在酒杯里,“閹賊當道,陛下連誣陷西涼關兵敗的話都能信,折辱有功之臣,他還有什么是不信的?” 李南淮的恨意積了許久,李文弘之死,他怕是永生永世都記在心里。 顧濯不知道在想什么,卻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。李南淮雖一直恨謝熠秋,在他的印象里,謝熠秋也確實是個喜怒無常的人,一直受裴錢監視,卻不知這樣一個暴虐之人怎會六年之間從未被裴錢抓住把柄,一舉推翻? 不知怎得,顧濯不自覺多了幾分心慌。這里所有的人都長著八百個心眼,相互心眼里出來的線復雜到能織出一張蜘蛛網。卻偏偏謝熠秋沒那么多心眼,旁人說什么,他便信什么。 李南淮似乎注意到了愣神的顧濯,道:“顧濯,你平時在陛下近側,最能體察圣心,你是怎么覺得的?” 顧濯心中的想法直接說出來,怕是沒有人會理解,畢竟這也只是感覺,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證明謝熠秋實際心懷鬼胎。 想了半天,顧濯只說,“還是小心點為好,但是把北鎮撫司拿到手的事,不能等太久?!?/br> 萬一謝熠秋真的心懷鬼胎,對楊貞毫無憐憫,只是想借李南淮之手除掉楊貞,好換上更心腹的人。那他們所做的一切,可就全都白費了。 大概是一群人說的暢快,似乎沒有注意到昭楚些身邊還立著一個,穿得小廝模樣,就連李南淮也是猛然瞥見著那張臉,手上的酒杯頓住。 仔細盯著瞧了一眼,道:“寧枕山?!?/br> 這一句話將在座的另外兩位驚住了,魏霄忽地笑了一聲,“你怕是喝多了,寧枕山早就死在了西涼關,你又何必再執著于那里的亡魂!” 他也看過去,只見一雙渙散的眼睛下一條細長刀疤,臉上瘦削,卻實實在在是個熟悉的人。巍霄啞言,像是被人掐了脖子,“寧大帥!” 顧濯從未見過寧枕山,只知道他當初在西涼關是假死,后來投奔了李南淮。沒想到他竟回來的怎么突然。 寧枕山立馬跪立,拜道:“世子殿下原來還認得我?!?/br> “自然認得,衛揚來信說你逃到了南海,我倒真心佩服,不知你是如何跋涉那五千里?” “世子殿下不信?!?/br> 李南淮哼了一聲,“只是覺得神奇?!?/br> “殿下應該是想知道,我為什么還活著。為什么同樣是在西涼關,李將軍的境遇卻與我不同?!?/br> 李南淮冷著眼,不語。 “若我說李將軍當年不是自殺,世子殿下能信否?” 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,也是做過一國之主的人,李文弘當然不怕死,當然也不怕兵敗。李南淮一直都相信,李文弘并非傳言那般,因為一場兵敗便覺愧自刎。 李南淮叫他起了身,設了座,淡淡坐在一旁。 寧枕山想起往事,滿目滄桑?!爱斈晡曳罾顚④娒仃P內邊淞、邊湄、邊湘、邊濯四州,其余關內靠近關口的六州是由朝廷派的大將辜澤寬守。李將軍為了收復關外被西奴占據的四州,自己帶兵殺出關外,讓我夜半子時帶兵潛入西涼關打埋伏。我若要走,便一定要經過辜澤寬的地盤。他與我都是北明的臣子,又都聽命于李將軍,放我過去本就是應該的。沒想到到了前夜亥時,我卻被圍困在了辜澤寬的地盤上,辜澤寬不見了人影?!?/br> “辜澤寬?”李南淮思索片刻,“青甘失守之后,他以死守青甘而受重傷為由回了帝京養病,沒多久便去了西南邊郡。怪不得?!?/br> “對,他是怕見我?!睂幷砩降?,“我當年焦急之中無意發現了他與西奴通信,才知道原來是家賊難防。我只知道李將軍的死訊傳來,便帶人潛入西涼關,就算是尸體也要見著。他怕我上報朝廷,便派人在西涼關圍堵,想要殺我滅口。只不過那時候他裝了病,說是受了重傷,陛下急召他回帝京。他不知道我還沒死,我死里逃生,致死也要回帝京與他對峙。卻不小心暴露了行蹤,被他的手下看見了,他們像是早知道辜澤寬下一步要被派往西南邊郡,便將我五花大綁送去了那里?!?/br> 顧濯聽得都覺得不可思議,還真是一筆難算的賬啊。從始至終圍繞在李南淮心頭得一根刺如今終于知道了是誰刺的,卻覺得有些揪心。 李南淮痛恨的一直都是謝熠秋,現在卻又被告知李文弘的死是一個叫辜澤寬的人干的。這無非就是你忙活了一天,最后卻被人說你耕錯了地一樣。 李南淮的神色卻平淡至極,“西南邊郡靠近靖云港,你是從那里逃過去的?” “是,辜澤寬還未從帝京趕過去,我便已經逃到靖云港了。靖云侯不敢多留,我也想盡快回帝京,在那里待了一年,才終于有機會藏在押運軍械的隊伍里回來了?!?/br>